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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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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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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

哐啷一声响,油灯滑落到了地上,灶屋里顿时陷入浓重的黑暗之中。

一家人围着灶台吃了晚饭,锅里锅外才收拾整齐利落,正要转移到堂屋,油灯就摔碎了。男人刚才还凶巴巴地埋怨炒菜油放少了,说除了咸,没别的味道,这会更不高兴了,转眼又把怨气撒在孩子身上:“啥能耐呀,端个灯还弄打了!”孩子心里正害怕,大人一骂,就哇地哭了。女人想着自己辛苦做饭讨不到好,反倒落下了不是,本来就一肚子委曲,见男人张狂,没轻没重地瞎咋呼,吓哭了孩子,终于爆发了:“你长着手干啥,就知道拿馍吃呀!”男人说:“咋,你还不让吃?”女人不肯让步:“他才多大个人,能端灯吗?!”

在乡下,端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能把一盏油灯从这个房间端进另外一个房间,或者这栋房送到那栋房,是很不简单的。为了节俭灯油,油灯的捻子都不舍得往上拨,那灯火如豆如蝇,啥时候都昏昏黄黄的,随时都可能灭掉。

你想吧,一手端着,另一只手还必须弯成弧状,加倍小心地罩着护着灯苗,一不注意就灭了,重新点燃又要搭上一根火柴。灯下黑,走路磕磕绊绊没有了根,不留神就容易摔跤。就是大人,想要平稳地把灯端好,受制于地势、风向和耐心,也有一定难度。端灯是门学问,得掌握一定的技巧,一个孩子,如果能平稳地端灯,就说明这孩子已经具备了独立生活的能力,离长成人不远了。

夜色里,女人摸索着收拾残局。先是捡起灯芯,再把碎了的油灯瓶子扫进门后的角落里,后又抓把土灰撒在地上的油渍处浸着,以去除满屋呛人的油味。

另一盏灯,三天前就断了油,耗干灭在了那儿。要是还起火能点,孩子也不会急着去端灯。鸡窝门还没关,还有圈里的猪,正长膘上肉,食量大增,也要喂食打点,不然夜里饿了就越墙蹿圈。老师留下的作业,孩子下午已经完成,可他还想预习一下明天要学的课。这些,都需要照明,没有灯就没了眼。

劳动了一天,男人累成了一摊泥,这时候也渐渐平息了怒气,不再言语。过了会儿,独自趿拉着鞋,摸着上床歇息了,剩下一切任由女人摆布。

孩子明天上早自习课要用油灯,这个不能耽搁,不得已,女人就去邻居家借。邻里之间相互借用东西,讨个帮衬,也是常事。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淘粮用的竹篮,蒸馍的笼屉,劈柴的镢头,半灯油,几粒盐,急着用时都得去借,一步也不能懒。

不管小学还是中学,清早,上午,下午,学生都是一天三次去学校。上早自习,天不亮就得往学校赶,因为没有钟表,只能由大人听鸡叫、观天象,以此凭经验来判断时辰,确定该不该叫孩子起床。这是艰苦条件下逼出来的本领。能够做到基本准时到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孩子上学喜欢结伴而行。一个起床了,就叫另一个。就这样,大的叫小的,这个班喊那个班的,能把准时间的叫把握不了的,你叫我,我叫你,形成了习惯。但睡过了点,误了上学的,还是时常有。

学校还没通电,冬天夜长,到了学校天还不亮,早自习课就得点灯照明。几十个孩子,几十盏油灯,同时点燃,亮光是有了,整个教室里却都是呛人的油烟味,鼻孔熏得黢黑,一抠就是一团油泥。

孩子到底玩心重,点着端了几里路的油灯,也不是都在学习,也有用油灯弄东西吃的。拿细铁丝做一个支架,支架上放一只清洗干净了的盛搽脸油的洋铁盒子,盒里放上几粒玉米或黄豆,烤一会儿摇一摇,如此反复几次,连烤带焖,如豆的灯火就能把里面的东西烤熟。油灯成了玩具,而且还能解决吃的问题。玩这种小把戏,大概是从爆米花师傅那儿得到的启发。孩子童心未泯,读书识字又那么苦,这样做,可能也是一种不错的调节吧。

借来油,油灯又续上了生命,重见了光明,女人的心才稍稍安顿下来。灯影里,男人已经鼾声如雷。

一盏油灯,家里用过再端到学校用,照亮了家庭,也照亮了教室。

现在条件是比过去好多了,生存在应试教育大背景下的孩子们,不知道有多少能真正体会到读书学习的快乐。端着油灯去上学,大概属于那个时代独有的现象,再不会出现了。

油灯不多见了,只有死了人,灵柩前还在点。那是在照亮灵魂飞天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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