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车不用油?驮车。
农闲时节,一家人聚在一起,大人考问也是想法子挑逗孩子玩时,少不了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孩子们都能作出响亮的回答,答案又都惊人的一致。
大人也明知道孩子能答上来,可还是少不了这样问。这是村里一代代传承下来的考题,和农耕文化结合很紧,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都熟悉。
犁地的犁,耙地的耙,算是农耕器具中的大件,自身很重。把这些东西运到地里,用完了再弄回来,一日一日的,人搬劳神费力,又没有那么多架子车拉,怎么办?用驮车。牲畜拉着驮车,驮车载着犁子、耙床,还有化肥、农药、种子啥的,再就是驾驭牲口的人顺手捡回来的柴草。驮车几乎成了无所不能的运输工具。
驮车的样子有点古怪,性质也特别,说是车吧,又没有一只轮子,不用损耗一滴油,通体都是木头的。说不是车吧,它又能负重,能在地上滑动着走。着地的两块木板,每块都有七八寸宽,二三寸厚,两端略略翘起,前行时就减少了阻力。从外形上看,驮车像东北雪地里跑的雪橇,更像一张四腿朝天的小木床,织上麻绳就能睡人,着地滑行的木板就是床帮。
在庞大的农具家族中,驮车是唯一的为农具服务的农具。它不直接参与犁、耙、耩、收,充其量只能算作“二线队员”,比不上耧、耙、犁地位高。
平时用不上,驮车就停放在牲口屋一侧的大棚里,一溜儿整齐地排列着。专职保管人员,对主管的物品从不三心二意,看护得很紧,时不时就会来查看一番。
要说破坏,大概只有不懂事的孩子了,他们最爱捣腾。没有别的玩具,玩性一上来,或者在家做作业做累了,就相互约定出来放风,放风就得有个寄托,一来二去地,寻刺激寻到了农具棚里。
三五个小伙伴,把驮车弄出来,推的推,拉的拉,就玩上了。还有更小的孩子,就站在驮车的横梁上,得意地看着大孩子吃力地把驮车往前移。驮车有时又成了翘翘板,孩子们在颠来荡去、起起伏伏中寻求另一种自在。
管理员忙完别的事过来,见驮车队形散了,七零八落到处都是,没有了原先的整齐,就抄起木棍跑过去,装出要捶要打的样子。孩子们知道对方只是拿腔做势地吓唬人,并不害怕,但还是在一阵厉声斥骂中,兔子一样地逃离了眼前的是非之地。
驮车也不单单为农具服务,还能派上更大的用场。娶亲的好日子到了,天气骤变,冰雪泥泞出不了门,乡下的规矩,新娘不能走路到婆家来,太平车拉不动,亲又不能不娶,主事的人急中生智,就想到了驮车。双方家长心里煎熬呀,一时又拿不出更好的主意,也只好点头同意,将就着把事办了吧。
先在驮车上架上一扇门板,门板上铺上红被子,最后再弓着围上一领由芦苇和红色高粱篾子混编而成的花席,当作顶盖,遮风挡雨,就是一辆婚车了。平时驮犁子载耙的驮车,被打扮得似轿非轿,似车似车,庄重中透着滑稽。
此时,驮车,雪橇一样滑行在泥地里,上面端坐着娇羞的新娘,这是一幅美丽的乡村风情画!
拉驮车的,一般是牛,因为在能为农业生产服务的牛、马、驴、骡四大家族中,牛属慢出性子,性格温和,好驾驭。牛蹄甲阔大而又是分开了的,防滑能力强,也最能胜任雨雪冰冻天湿滑的道路。马、驴的蹄子又圆又小,自己走在冰冻的地面上都步履艰难,远远赶不上牛可靠。驮车娶亲,求的是稳妥,不必用快牲口。
也有例外的时候,雨雪天哪家有了急症病人,没有法子,要急着往医院送,驮车临时充当救护车。送病人求的是速度,也不讲单蹄双蹄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生产队就套上马、骡,驾驭它们的,不用说,挑的都是村里第一流的人物。这是特事特办,另开绿灯,体现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每年到了犁地耙地的季节,路面上就会生出厚厚一层尘土,主要是驮车在滑行中摩擦剐蹭出来的,单纯的人走和牲畜的踢踏,还到不了那个地步。充当驮车轮子的两块木板,削剐着地面,松动了的土块,慢慢被碾压和研磨成了粉尘。有风吹过,飞尘扬沙,人赶上了,会有误入沙漠深处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