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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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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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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耧

木耧,就是靠牲口或人力驱动的播种机,最原始的播种工具。

在所有农具中,身价最高的是太平车,其次就数木耧了。如果说太平车是大件,因造价昂贵一般农户买不起,那么,木耧则由于科技含量高、做工复杂精细而一般的木匠师傅拿不下这个活。就冲这一点,木耧的身份地位也比一般的农具要高出一大截。

乡里人哄孩子,提供不了好吃好玩的物质诱惑,情急之下就来神呀鬼呀那一套。吓唬成了杀手锏,多数孩子听了,会立马停哭止闹,变得胆怯乖顺起来。“海里怪”非神非鬼,入不了鬼神系列,没谁知道它是什么物件,却时常被哄孩子时说起:海里怪,海里怪,头像耧斗,牙像竹楔。经这么一讲,孩子对原本不存在的“海里怪”有了印象,因为自打小就知道耩地的木耧,想起木耧就大致明白了它的样子。

用文字准确描述出耧的形状和构造,并不容易。很多东西往往是这样,比如过去常用的纺车、织布机、打绳的拧车子,第一次见到,如果没人解说或亲眼看到实际操作,也难以理解它们在日常生产生活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发挥怎样的作用。越是用文字难以表述清楚的,越是蕴含着劳动人民发明创造的智慧。

耧斗大致具备斗的形状,呈长方形的立柱体,开口大,底部略窄。耧斗下方开有一个小口,是种子出斗的必经之路,叫仓眼。仓眼上方,耧斗的外面装有一个木舌,用以控制仓眼的大小,能上下自由提拉,像水闸的闸门。种子流出仓眼,经过一个特殊的分离器,均匀地落入三根木管,再对应进入三个镂空了的耧腿,最后才播入泥土。

接地的耧铧是生铁铸就的,大小、形状都极像去除后跟的小脚女人的鞋子。“鞋口”与耧腿相连处巧妙地开有小口,这是种子由耧体转入地下的最终出口。为确保种子均匀顺畅地流出,在分离器上方的耧斗外出口处,用细线吊有一枚竹子削制而成的拨片。拨片的里端插入并紧贴耧斗的底部,外端系有铜铃,其作用是保证拨片的正常摆动,铃铛响证明拨片在动,播种正常。那清脆的铃声,也给单调乏味的生产劳动带来片刻的听觉享受。

有经验的掌耧人,仅凭手上的感觉,就能判断方向是否出现了偏离,听着铃响就能知道种子下地是否均匀,这是行家。也有二二乎乎死脑筋的,不懂仓眼控制和拨片使用窍门,听人说:“不稀不稠,塞下指头”,就懵里懵怔照着去做,错误地认为仓眼能塞进一根手指头,耩出的庄稼就稀稠正好。在一次耩芝麻时也如法炮制,那天恰逢下小雨,怕淋湿了种子,就从头上摘下草帽将耧斗盖个严实。三遭地下来,一耧斗芝麻水一样全流走了,也浑然不知。几天后芝麻破土,先耩的地里小苗密稠得铺天盖地,另大半边还是白垡子地,不得不补种一回,闹了个大笑话。这是木耧的结构和使用的大概情况,还有外置的一些辅助性的零部件,也是在耩地中所不可缺少的。

乡间有个谜语:桃园结义弟兄仨,共请诸葛来分家,各自分兵上百万,长漫坡里乱如沙。谜底就是木耧。“弟兄仨”指三条耧腿,“诸葛”指均衡分离种子的分离器、拨片和耧铃,“兵”指种子,“长漫坡”指土地。

掌耧人的播种技术,是保证种子均匀、足数出土的关键。过去土地贫瘠,种子下多了苗稠了,长不起来,等于白搭。没本难求利,无种就没苗。可每到耩地的时候,老一辈的人看到了总会百般干涉,说仓眼开得大,耩太多了,浪费了粮种。年轻人出于尊老敬贤的传统礼仪,明着满口的应承,暗地里不吃那一套,还是可了劲地将仓舌朝上提拉,耩地时摇得飞快,幅度也大。第二年看收成吧,多下了种子的,明显要比还是按老规矩来耩的见粮食多。慢慢地,大家明白了其中的奥秘,从此不再因播种多少而起争执了。耩豆子,也另有学问,要把中间那个耧腿堵上,两边的腿下种子,行话叫“二耧腿”。大豆长起来后,相互拥挤、排斥,不这样控制,透不进阳光和风,不利于生长和高产。耩豆子时仓眼一定要尽量往小处开,否则真的浪费,豆苗千万不能稠了。

后来有了颗粒状的化肥,用木耧来播撒,也是根据化肥斤两和土地面积情况,对仓眼实行科学控制。木耧小的仓眼,应对的是大粮囤。这是书本上没有的学问。

驱动耧的,常见的是牲口。耩地不像犁地,开了犁,牲口就能顺着墒沟一路往前走,耩地时牲口得有人牵着掌控方向。相比于犁耙地,耩地算是轻活,牲口有的是力气,只要人腿脚不乏,整晌不歇也都没啥。有时牲口破不开,就由人充当牲口去拉耧。四到六人最合适,多了站不下,少了太吃力,走不上两遭地,可能就累趴下了。人拉时掌耧人就得小心了,种子入地深浅影响发芽不说,拉耧人能明显感觉肩上勒着的绳紧了、沉了。拉耧的人就会骂,咋啦,摁那么死,到底耩地还是犁地呀,还叫人活不活!掌耧的果然走了神,手重了。拉耧人身子贴着地面,要倒下去了,绳子紧绷着,终于不堪忍受,就开腔埋怨责骂起来。掌耧的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忙把耧往上提了提,前面的人身子就直起了许多。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有几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许多人都吃不饱饭。农活下来了又不能不干,季节不等人,拉耧人在地里一趟一趟地奔波,地身子又长,几个来回下来肚里就空了。饿极了,就抓起耧斗里的粮种嚼着吃,见有人敢这样做,别的也一窝蜂地跟着往嘴里填。磨面的时候,拉磨的牲口还能偷吃一口,何况人!大家谁也不说,吃到肚里才是食儿!那时候,粮种还不怎么喷洒农药。

正确使用木耧播种技术,也有一个顺口溜:一摇二晃眼观三,紧三慢三猛一掂。耩到地头播到边,老坟井台转一圈。“摇晃”是控制播种量和速度的,“眼观三”:一观仓眼看播种量大小,二观行距看宽窄,三观牲口头看走的直不直,如果人力驱动,就只能看“驾辕”的那个人的后脑勺了;“紧三”指的是扎耧时紧三摇,“慢三”指的是快走到头时要慢三摇,“猛一掂”是指,耩到头时要把耧猛地提离地面,果断中断播种。后两句,讲的是不要有种子播不到的地方。

播种之前,土地的整理也很关键。不但要犁好,还得耙好,土坷垃蛋子大了还要用榔头敲碎,尽可能地把地盘实弄顺。大量土坷垃的存在,容易把耧架空、绊断耧铧,种子下去后也会因为不能充分接触土壤而影响出芽率,影响来年的收成。从最先的耕地,到最后的摇耧下种,一环紧套一环,步步都有讲究,不能马虎。

木耧的使用季节性强,不比铁锹铁铲,一年四季挖土刨地样样离不开,也比不上木杈,场里地里时不时都用得上。木耧能坚守,有忍耐力,特别沉得住气,长年深藏库房,尘灰遍布,不轻易抛头露面。耧的出场,意味着一个季节的开始。耧铃声声,泥土里又在孕育着庄稼人新的希望和盼头。

现在都机械化了,木耧完成了历史使命,大概二十年前,就再也用不着它下地了。发展至今,耧的子孙都出息了,品种多了,规格也高了,从独腿到多腿,到大型播种机,各种型号的都有,都一律不再沾木头的边。不过,工作原理和木耧基本上还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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