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屋,不管面积大小,灶台永远是中心,别的物件都得围绕它来摆放,主次分明。
灶台上架着乌黑的铁锅,或左或右紧挨着的是风箱,风箱和灶台是最亲密的合作伙伴,它们共同承担着为烧火做饭提供服务的重任。呱嗒——呼,呱嗒——呼,风箱声声,穿过厚重的日子,犹如一首动听的歌,唱得灶膛里火光闪耀、农家院落炊烟升腾,唱出了立等可食的饭菜的香味。风箱助燃,有了它,树枝、秸秆,草末子、碎叶子,还有一些半干不干的柴柴草草,都能燃烧起熊熊烈火。
过去形容某人太过倒霉,以至于里外不讨好,两边落不是,往往会用这么个歇后语:老鼠钻到风箱里——两头受气。为什么这样讲呢?这和风箱的内部构造有关。
风箱,外表看起来像是个棱角分明的木箱子,箱的一头设有把手,和现在常见的双柄拉杆箱差不多。固定在把手上的木杆叫“箭杆”,穿透箱板直插箱内,与风板相连。风板相当于合叶,是风箱的核心部位。合叶上勒有鸡毛,用以兜风,也可以减轻风板与箱壁的磨擦。风箱的两端各开有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风洞,风洞的内侧镶有能封盖风洞的小木板,叫风舌,极薄,推拉箭杆带动风板,风舌就发出呱嗒呱嗒的响声。推时前端的风舌张开,风洞进风,后端的风舌闭合,拉时则相反。风箱的底部,靠中间的地方,设有风嘴,连接着通向灶台的进风道。不管是推还是拉,都有风进入灶台,灶台里的柴火总能受到风的鼓吹。
如果真有老鼠进入风箱,躲在哪一端,都有气流吹在身上,想躲也躲不过。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是风箱性能和工作原理的真实写照。老鼠确实有也有进入风箱的时候,但不多。
勒风箱要用鸡毛,鸡毛就成了紧俏东西。谁家要杀鸡款待贵客,早早知道消息的,就会特意找上门。来人说,自家的风箱用久了,脱了毛,拉动时光是木头磨擦木头的声音,呼噜噜,呼噜噜,揽不住风了。既然有人来寻,杀鸡的人家就慷慨着做了顺手人情,煺下的鸡毛全送人,还招呼说留下吃饭吧,有酒哩。这是挂在嘴边的人情话,是客套,来人知趣,会借故离去。
拉风箱有讲究,如果灶膛里的火奄奄一息,非大风不足以挽救时,一定要抓住时机加快拉动风箱,抓紧鼓吹,以求火势再起。如果烧的是劈柴,风大些也可以,如果是树叶、麦秸等穰柴,风大了就吹跑了,浪费不说,还会弄得满厨屋烟尘横飞。灶膛里要是火势正旺,也不必拉动风箱,就任其自然燃烧吧。拉风箱轻重有别,要见机行事,得看火候。
城里长大的孩子,更乐意亲近火。到了农村广阔天地里,看啥都新鲜,而最感兴趣的要数坐在灶屋里烧火。孩子玩性大,对风箱充满好奇,蒸馍的锅烧好了,面条都翻着花地滚了,还在往灶膛里填柴火,风箱拉得像跑火车,总不舍得停下,好玩着呢!大人就忙着制止:好了,好了,下次再烧吧!
配有风箱的锅灶,阴雨天容易倒烟,烟赖在屋里原地打转,就是不往外面跑,呛得人泪涕交加,呼吸都困难。后来,对锅灶进行改良,支了“拉风灶”,专门打制风箱的木匠就断了财路,开始转行经营别的行当。用上改良灶的人家,屋顶上矗着一截烟囱,风箱就失去了用场。光荣下岗了的风箱,刚开始一家家还当宝贝东里西里藏着,担心哪天还会再用,时间一久,见已不大可能,就任其损毁消失了。在农村,这是一场意义重大的厨房革命!
拉风灶有时风抽得急,还没有烧透的柴火都吹上了天,弄得屋顶上黑黑一层都是灰,再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有的甚至还落在了饭碗里。大人知道灰是柴火变来的,并不在乎,照吃不误,小孩子不行,见碗里落了灰,就不肯再动筷子。大人就不高兴,一本正经地哄劝说,不怕,不怕,吃灰眼明!这样说,当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大概只是表明,灰不是土,吃到嘴里不会觉得太碜,也影响不了味觉。
风吹助燃,四处飘灰造成污染,症结也在风,最好的办法就是降风速、压风势。在灶门上贴块木板或硬纸皮,风不能顺利进入灶膛,火势自然就降了下来。风箱控火就容易,根据需要,操作完全由人工掌握,自由自在。
爆玉米花用的风箱跟家用的一样,铁匠炉子上烧的是煤,风箱就不同了,要大很多,推拉起来也费劲,要设专人双手去操作。后来有了用电的条件,铁匠铺子与时俱进,改用了鼓风机,工作效率大大提高,抡大锤的铁匠师傅也神气了。
在村里,烧火做饭,始终没谁家用鼓风机,柴火锅不适宜不说,买那玩意儿还得花上一笔钱,比风箱贵得多。况且,电通到各生产队后,经常被掐,说断就断,没电鼓风机转不起来。还是风箱靠得住,呱嗒声一响,就意味着马上可以开饭了。
风箱还曾救过人。某年夏天,连着下了多日的雨,邻村有人坠井昏迷。发现的人马上下井施救,不料想自己也同坠井者一样很快昏迷过去,再有人要下时,有智者急忙上前制止,并当即支使人快回村取风箱朝井里打气送风。如法炮制,二人得救。
井是人工挖出来的土井,水也不深,怎么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智者说,下雨下得井里缺了氧气,有风进去,空气得以流动,问题就解决了。重又活了命的人朝风箱磕头,长跪不起,从此视风箱为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