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的路

小时候走亲戚，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大人一说去哪个亲戚家就兴奋。走亲戚兴许能吃上顿好饭，或者结交上新的玩伴。再不济，出去见识见识新鲜事，开开眼界，也值得。

乡下的路密如蛛网，到一家亲戚家去常常有几条路可走，这些路或大或小、或弯或直，选择走哪一条，就看个人习惯和喜好了。有大人跟着，大都会走小路，图近，节省体力和时间。天快黑了，要急着赶回去，大人孩子都会走大路，免得节外生枝出麻烦。

大路有着宽阔、笔直，绿荫夹道的共性。小路则各有各的风景和野趣，所指可能是禾苗掩映下的斜梢路，也可能是紧靠沟渠边、穿越小树林的羊肠小道，有的还要经过一片荒野或老坟地。大路小路，也仅是相对而言，不同道路穿过不同的地方，乡里人的概念中，安全系数也不一样，普遍认为走大路更安全可靠。

一到亲戚家，亲戚张口会这样问：从大路来的，还是从小路来的。不管走的大路还是小路，照实说就是了。客人就在自己跟前，一切安好，大路小路已经不重要了，只是这样的问候不能少，来客听了也暖心。

这是那个时代的习俗，时兴那一套，属于流行语、开场白，是礼节，也是关心。走亲戚的路上出了闪失，亲戚门上也不好看，这个亲戚也不好走下去了。

大路好，大路平和、好走。亲戚这样说。

小路近，庄稼还没长起来，一眼能看多远，走小路也行。亲戚也会这样讲。

平平淡淡的话语，看似正说反说都有理，走大路走小路都是正确选择的说法，深深蕴集着只有最亲最近的人才会表达出来的温暖问候和贴心关怀。

那个时候，人们也爱八卦，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净讲些不中用的东西，比如鬼的故事。谁敢说见过鬼了，谁也没见过，说鬼纯属毫无根由地瞎想和胡扯。说起来又有鼻子有眼，煞有介事，把孩子吓得直犯哆嗦，都不敢大声呼吸，大人心里也在扑腾。

走大路吧，走小路不好不平和，说不定会遇见个啥，有时会这样叮嘱。怎么不平和，又可能遇见什么？也有讲究。小路离池塘近，池塘里淹死过人，说水里藏有水鬼，人走近了怕那死鬼出来拉人下水祸害人。人们出于好意，就凭着这种非正常的想象，作着善良而可笑的防范。

时不时说哪儿还有拦路抢劫的，也是世道不太平的佐证。干这事的，大多是附近村上不正干的恶人，他们心存邪念，一有机会就实施罪恶的勾当。最疯狂的时候，别说晚上，在远离人家的地方，大白天也敢蒙着面出来兴风作浪。

庄稼长起来了，没人的高，别说有打劫的，没有那样的事走进去也会害怕。尤其走在玉米、高粱这样的高杆秋庄稼地里。

大路要好很多，视线开阔，走的人也多，人多胆就壮，不会生怯。

人的一生有很多时候是无法选择的，如同无法预测生与死。需要努力驾驭的是，既然踏上那条路就要努力走好，就像走亲戚，不管大路还是小路，都要安全到达，能听到亲戚的关怀之问。

我们那儿没山，低洼与起伏的地貌都少有。土地和沟渠生性平和，都很规矩守制，难以像山区、丘陵地带的土地和河水那样多变多姿多故事。

事非经过不知难，未走过的路，就不可能看到沿途的风景，将经历过怎样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