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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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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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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糕欢腾年味浓

  我们冀北的农村,一过小年,人们开始置办年货了,一直要忙到大年三十。女人们清扫屋子,拆洗被褥,屋里院里该整理的整理,该打扫的打扫,猪圈、鸡舍、毛驴棚……孩子们也停止玩耍,帮着大人干活。

 炸黄米糕,是家家户户必要操办的事。黄米是从30里地外的山庄上换来的“稀罕物”。当地人把“妓女”二字同“黄米”联系在一起,炸黄米糕似乎是消灭的意思吧。我想。炸糕要完成磨、蒸、包、炸四道工序,男人也来当帮手。黄米有人早去村磨房磨成面粉,根据自家的情况而定,——正月里来的亲戚多,多做些,来的好友少,少做点。外祖母家里来的亲朋好友比较多,要磨一整袋子了,足足有30多斤了。

 炸糕先做成粘糕,叫面心糕。然后包好豆馅、烂豆腐、糖或者实心在锅中炸制而成。做面心糕,先把黄米面用水和成小疙瘩,然后要一层层撒在竹屉上,撒匀。待冒出腾腾的热气,当闻到“面心糕”的味道,男人快迅将其倒入缸状瓷盆里,用手捶实。男人既兴奋又痛苦,不停地甩手,嘴里还发出嘘呵声。我好奇的是:舅舅做完后,在中央按个窝,倒点油,像人的肚脐眼,再用手来回抹匀。看着圆鼓的黄肚皮,泛着油亮亮的光泽,真是好笑。胃口好的人,拿起铲子使劲地挑一块,揉成条,大嚼起来。粘糕嚼在嘴里,那是一个筋道。好日子同这粘糕一样,有嚼头。我父亲吃面心糕喜欢蘸:酱油、葱花、辣椒、醋;我祖父喜欢蘸炒面,下咽时须让嗓子有咕咚一声的感觉,那才叫吃年糕。

 炸糕,是热闹的日子,这个工作就是告诉人们要过年了。因为我们世代居住在“涿鹿盆地”这块丰饶的地域上,农民们平时吃米饭,面食,之所以吃炸糕,以此来明示:一年啦,我们吃到了“稀罕物”。

第三道工序是包馅,简单。不像饺子,包子。它皮厚又粘,大人孩子一起动手,好像告诉人们:吃,不是随便到口的,须亲手去做。

 包馅,可以包红豆馅,烂豆腐。“十里乡村风俗不同”我祖父、父亲不爱吃烂豆腐,他们不仅爱吃黄米面炸糕,也爱吃莜面。祖父是从大山里来到煤矿当了一名井下采煤工。工伤后在运输区烧锅炉。他一直保留着老家的习惯,做得一手好莜面。他双手开弓,左手在光亮的石板上推莜面,迅速圈在食指上;右手迅速把一小面剂放在上面,动作连贯,娴熟,真像是,运动员在跳水,半空中旋转360度,在阳光下,完成优美的转身……不多时,一个个薄如纸般的莜面圈儿齐刷刷地站立在竹笼上,接受“礼教”了。出锅后,再浇上蘑菇肉丝汤,吃起来,那是一个“美”。

烂豆腐馅用黄豆磨成小米粒状,在锅里掺入雪里红炒熟,吃在嘴里,嚼着豆味、菜味,很是勾引味蕾。

 然而,做烂豆腐是个力气活,沉重石碾足足有二百多斤,在碾盘上要滚动起来,况且还有一粒粒碎豆做阻力,让人既爱又恨。当碾杠置于我的胸前,每向前迈开一步,便使出全身的力量,一圈、两圈、三圈…… 碾盘上面的黄豆,不时地发出噼叭,噼叭的响声,仿佛过年的鞭炮的声音;石碾发出沉闷的声音,又再说:不要停!……不要停!……那年代的农民整年做繁重,劳苦的农活。只有到了冬季才可以舒服几个月,能在年底吃上外脆内嫩的黄米炸糕,那是多么开心呀!

 舅舅见我累了,戏谑说:“再推几圈吧,再推两三圈,你就能吃到炸糕啦!”此时,炸糕对我来说没有什么诱惑力,况且又干这么累人的活,它的美味早已逃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时我希望有只小毛驴,把它眼睛蒙上一块破布,让它拉几圈,就拉几圈,该多好!那年代的农民家里很少养毛驴,村民们都用独轮车,用时,把车带子往肩一挎,双手把紧两边车辕,前面一人拉绳,地埂上自由行走,收庄稼,装粮食,那叫方便。八十年代年以后,有的村民买上拖拉机或是三轮车做农事。如今有人买上面包车,省去好多苦力,这好日子如同嚼年糕,——越嚼越有“劲头”。

 包糕的气氛好热闹,邻居主动帮忙。你只要去磨面或者是碾烂豆腐时,碰上熟人说一句,“过来吃炸糕吧,有你一份儿!〞这随口的一句话,那乡情从心底浓浓的发出来。因为包得多,大家围坐在一个大圆笸箩周围,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内,坐在热炕上,暖洋洋的。众人边干活,边开玩笑。有人早已弄好剂子投入笸箩里,众人七手八脚忙开了。有人急不可耐,包烂豆腐吃起来。主人笑着说:“少点吃吧,待会吃炸糕。”那人回答:“我早吃饱了,不吃了。”有人说,“我早就闻到年味了。”有人嘻嘻地笑着说,“我还没闻着年味呢?”有人说:“我把“黄米”吃进肚子里了。”挨着他人说:“二哥!你说得费话。我们就吃得黄米糕呀?”那二哥回答,说:“我说得是‘妓女’啊!”满屋人哈哈大笑起来。在这寒冷冬季里,邻居的亲,浓浓的年味,飘逸于满屋。

 面心糕在农民粗糙的手里变成圆形,枣仁型。主人再把它们一个个顺进翻滚的油花里,黄米糕欢快唱起歌来,油香的味,扑入人们的脑际里。农民们用勤劳的双手按下新年的按钮。

 接下来炸豆腐。一个个白白的小方块儿,顿时,在油花的鼓舞下,变成了一个个黄亮亮,圆鼓鼓的“家伙”。待它们凉冷,再放置缸里。锅内剩下少许油,再把切好的白菜和肥肉倒入锅中,嗞啦一声,冒出了菜味,肉味。吃饭时,每人再喝一碗鸡蛋汤。最后,主人表示答谢,每人家再送一碗。

 女人们还要做蒸饼,家境宽裕的人家还要炸油饼。正月里来拜年的亲戚朋友,就不用做主食了。我们那儿讲究烧方肉,多用烟熏法。有一次,我见舅舅和外祖母烧肉时,他们把柏树枝放到锅里,用烟去熏,那味是呛人的。我想,怎么不爱护树木呢,村子里没有柏树。我想,舅舅是不是到煤矿去妈妈那儿,顺路折断树枝?因为在煤矿的山上有好多的柏树。我一直追在他的屁股后,连声问:“这是给谁做的!这是给谁做的!”舅舅回了一句话:“给你妈吃的,能给谁呀。”其实那是给亲朋好友吃的,只不过,他在安慰我。

 如今我来北京30多年了,外祖母也过世十多年了。我回老家的日子少得可怜。现在我们的生活比以前强多了,吃、穿、用都很便捷。而如今,过年反而不如从前那么热闹了。母亲常说:“现在人们想吃啥都有,也不觉得过年不过年的,像过大礼拜天一样。”可不是嘛!如今过年,想吃什么去超市、市场都随时买到。这年味儿,似乎没有闻到,也没有从前那么的浓烈。

 每当过年时,就会想起,我同舅舅、外祖母一起过年的情景。在那窘苦的年月,我们一块碾烂豆腐,包黄米糕,大家一起动手;大家围坐在热炕头上,聊闲天,谈农事,那日子真让人想念啊!

                    2022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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