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的种子藏匿于心间已有二十多年了。
一粒种子在外表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将它埋入一个适宜生长的土壤里,竟然生芽、破土而出,长成它该有的模样。这就是生命的能量,这种能量让人不可想象。人也是这样,想做某件事,只要你有意识存于大脑里,即使不去管它,也不想去做,那么,某年中的一天或是某个时段,它会不知不觉将这种意识突然间迸发出来,自己也想不到是怎么回事。无论这种意识是好还是不好,它终究还要出来。当然,好意识有好的意志去管束,求得更高;不好意识用好的意志去约束,结果不差哪里。我写作的这粒种子虽然淡漠好多年了,然而来到京城后,突然间有一天它又萌生出来,正如一粒种子埋进适宜它生长的土壤里,它尽破壳、出土。
说这话一晃已过去二十多年了。
北京,天安门这多么让人激动又向往的神圣地方啊!在我读小学课本时,翻开语文书的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我爱北京天安门。双层屋檐挂着巨大的国徽,城门楼上悬挂大红灯笼、中间门洞上方还有毛主席的画像。北京在哪里?不知道;北京长啥模样?不知道,只知道一笔一笔将它画下来,涂色。那真是孩童的一份挚爱!
岁月翻到了1995年,我随父母迁到北京。天安门近在眼前,我的梦想实现了。那又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事情呵!我想写文章的念头正如一粒种子开始萌发了。
北京城是一座拥有深厚的文化底蕴的城市。现代文明与古老历史在这里交割一起。那一幢幢入云的高楼,一簇簇庇荫的绿树;那高厚的大红墙围绕一座座金色的琉璃瓦的宫殿,汉白玉的雕栏镌刻着历史的风情;一石一砖,一檩一椽,无不体现出劳动人民的智慧而显现出王权贵族的骄横跋扈,一切给现代文明留下了珍贵的财富。
现代化的脚步如车轮向前滚动,历史的痕迹遗留在沧桑的岁月里,千百年古柏,耸立于清湛的蓝天下,叶茂枝繁;宏大宫殿,屹立在宽而坚硬的石阶上,汉白玉栏像一头头野兽,护卫王权威严。在这座皇城里一碑一石,一木一柱,都诉说着岁月沧桑;窗格里陈设,依旧再现,似乎主人已出远门。站在宫院倾耳细听,仿佛听到先人们游丝的步履声,飘过幽冥话语声……屋檐下重重木沿如琴弦上一排排琴键,假如现代人用手拨弄一下,定会发出浑厚、古朴的乐曲。你不会不认为古老与价值相得彰显,历史考量存在的价值!如若你脚踩残凹的方砖,不经由流连其间,或悲,或思:战争与和平、富贵与权势、旧势力与新思想的对抗,一切一切都将沉浸在偌大的紫禁城里。人类不懈追求文明,而历史是尘封的经验。那一块块残碑断字,诉说着历史的风尘。那朱红漆大门外威武的巨狮,睁着暗淡的大眼,也只能无奈望空懈息。这不就是现实的象征吗?
然而,文学如同一粒种子,承载着文明、进步,又像黑宇里的流星,划过一道亮光,划出黎明的前奏;文学记录人类的美与丑、爱与恨,生与死,抚慰着人类的心魂;古往今来,创作者们从友情、亲情、爱情的字里行间寻觅着文学表达的踪迹。
那是一个温丽的午后,我忐忑地走进杜老师的办公室,递给他手里两张薄而皱的方格稿纸,一纸小文被钢笔字歪扭地讲述着:职工小李找厂书记调动工作的事情。他认真读着褪色的蓝字。我静立一旁,心中起伏,期待着这位和善老人的评判。约莫十分钟后,他抬起和颜的面孔,说:你的文章比他们有的人写得好,你的文章没有他们有的人写得好。说完便从一堆书籍中抽出一本书递到我手里,微笑地说:“下周一,你来听课吧。这是学员们作品集,那去看一看。”我耳边传来老师的讲课声,我是在黑洞中寻到一丝曙光吗。我欣然走出了这古色的小院。
我拷问自己:这高尚又深厚的文字,这人类灵魂的文学,我能得到什么?我望而却步了。……
正如朱自清一篇文章中写道:“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黙黙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
千百年来古柏的绿叶泛了黄,黄叶泛起绿,在清风寒流,在炽阳静月述说沧桑岁月。
十年后,我重新走进了这古人们神秘的宫院,叩开文学大门。是的,这厚重古老的大红门被我推开了。古老与现代聚结这里,没有界限,没有摒弃。
曾经的权力争夺,私欲膨胀,争权斗势,在这禁锢人们思想封建之地,这王权统治之地,在这宏大宫殿,神圣之地。如今被我们这些学习文学的渴望人,踏醒了他的清寂,百年的沉睡。
走进了高阔的殿内,兀立大红柱,藻丽天花板,文明与古老在这里充盈着热忱,梦想如同帆船在这里启航。
二十多年后,我的种子播散在这里。坐在偌大的殿堂里,听着名家的经典论语,我恍惚间又回到学生的年代。我学到文学的营养。听着安徒生得奖的大家,茅盾文学奖,老舍奖的老师们,研究学者们的讲课,我的笔沙沙沙停不下来,生怕撂下一个个听不懂的方块文字。
我遇到了一个个真诚的目光。门头沟的燕哥,他像个老师,一直鼓励我去写,给我列出读书清单。由此,我从不写到会写,从一百字写到几千字,又到上万字。写作有如涓涓的细流,时而如奔放的溪水,涌往江河,汇融大海。把我所思所遇的文字剪刻成爱与恨、美与丑、幸福与欢乐的生活剪影。还有可敬的刘姐,她引荐我进入文学之群,帮我修改文字。有文学不孤单,让我温暖如春。
每次下课,我和燕哥主动,合上了神秘、厚重、敬畏的大红门。它印记现代人的手印。梦不再遥远,走读于古老与现代之间。
红墙内的古柏又历经一年的春风夏雨。
秋天,座谈会上,杜老师和善对学员们说:“我们又度过了一年,我感谢大家对我工作的支持,感谢的话不要多说,大家可以讲讲你们各自的建议和心得。咱们这次会议是一个座谈会。”学员们个个抒发了自己的对文学的挚爱和心灵的诉说。我也发了言。我看到杜老师和另一位女老师在微微地点头。我成功迈出第一步。
学员们的照片定格在宏壮宫殿前。定格在汉白玉栏台阶上。定格在那些威武守护王权的狮子旁。定格于2014年的劳动人民文化宫。
文学的路遥远,而我的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