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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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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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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

有人问,在人生的成长期,最大的幸运是什么?有人说是有天真玩童般的爷爷奶奶陪着,有人说是在父母厚实的翅膀下呵护着,有人说是有慈祥耐心的姥姥姥爷倾情宠爱着,如果要我回答,在成长期最大的幸运,应当是有个大姐。

我的大姐桂兰,比我长六岁,生于1956年,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大姐在出嫁前,是为我成长而生。

母亲生下我时,姐姐正是准备上小学发萌的年龄,当时,全家有爷爷、父母、姐姐、我共五口人,只有父母两个劳动力,必须天天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那是雷打不动的。父母不挣工分,就分不到口粮,全家人会饿肚子。照顾我的任务,要么是爷爷承担,让姐姐去上学,可爷爷七十多岁了,腿脚不便,照顾我肯定有困难,加上我是男孩,全家当熊猫看,在长辈们眼里是个宝,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闪了腰,用双手捧着怕受热闷了,不能有任何闪失。要么是姐姐不忙上学,在家照顾我。所以,我满月那天,母亲就到生产队出工,姐姐就承担起照顾我的重任。

那时,各家各户的孩子多,少者三五个,多者八九个,姐姐在家照顾弟妹的现象很普遍。有许多姐姐级的少年,到十岁、十多岁才读小学一年级,所以,一年级班,学生的年龄、个头都是高低不平,一年级班上,时常会冒出许多“大学生”,而且,这些姐姐级的学生,大多用背篓背着弟妹来上课。

姐姐很快到了上学的年龄,大队干部、学校校长好多次到家里来给父母作思想工作,让她发萌去读一年级,学校考虑家长的困难,允许桂兰背着弟弟去上课。父亲见学校这样好的愿望,当然同意女儿去读书了,他可不想让桂兰与他们一样成为一字不识的文盲。他赶紧安排爷爷为桂兰缝了一个花布书包,让桂兰背着弟弟去读书。

因全家人的营养向我一个人倾斜,我长的胖敦敦的,不到一岁就有二三十斤重,如果让父母背着,不算个重量,可让刚满六岁的姐姐背着,那肯定是沉甸甸的,背篓时常压得吱吱直响,姐姐稚嫩的肩头时常被背篓系磨破皮。开始几天,还相安无事,上课时,姐姐把我放在背篓里,趸在课桌旁边,只要我不哭,姐姐就能安心上课,之后,我越来越不能忍受窝在背篓里的日子,开始哭闹,姐姐正听着老师讲课,怕影响同学们学习,就将我背到教室外去溜一圈,见我安静下来,才回教室上课。这样一来,不仅影响老师讲课的情绪,也干扰同学们听讲,姐姐听的课也成了半生不熟,学的一丁点知识也是支离破碎。

姐姐并没有责怪我,而是想着,照顾好弟弟才是大事。在照顾弟弟的同时,还学会了写自已的名字和简单的汉字,那是额外的收获。可是,有一天,老师讲课兴致正浓时,我肚子里的排泄物现场直播,满教室臭气弥漫,老师喝令姐姐将我抱到厕所去善后,等姐姐处理完我的臭事,一堂课结束了,姐姐总是愧对老师,愧对同学们,觉得是自已没照顾好弟弟。在放学排队时,校长不点名地严肃批评:有的姐姐带弟弟来上学,我们不反对,但必须管好。学校不是粪坑,教室不是茅司(土家人指厕所),臭气喧天,怎样上课?

姐姐背着我回家,眼里沁满泪水。她想着:书是读不成了,不如在家照顾弟弟,不会影响别人学习,等弟弟大些了,就与弟弟一起再去上学。就这样,姐姐中断了一年级学业。

到我快满三岁时,可以听懂些话了。春节过后,父亲对姐姐说:你可以再去读一年级了,当然,弟弟还是你带着,他可以跟着你坐在教室里,趁早学几个字。如果我们带到田里,怕有蛇虫咬着,日头晒着,还怕他掉进水潭沟里。姐姐想着,自已九岁了,再去读一年级,怕是跟不上班了。又深怕弟弟没人照看出个差错。弟弟才是爹妈的指望。父亲安慰她:五队有个姑娘,十五岁才读一年级,你怕什么?姐姐只好牵着我,去复读一年级。可是没读上三个月,大妹出生了,姐姐不得不放弃学业,回家照顾大妹和我。之后,二妹出生,三妹出生,姐姐完全没有机会上学了。姐姐用美好的少年和青春引我们一天天长大,她应该读的书,其实是兑成了我们一天天积欠她的无法偿还的亲情债。

至十四岁时,姐姐成了硬劳力,每天除了为父母分担照顾我们的责任,还要上工去挣工分。她每年还为父母、为三个妹妹每人做一双千层底布鞋,我因为脚板长的快,跑路多,鞋子磨损大,加之让我穿着新鞋在学校读书体面,她每年特意为我做两双布鞋,几双绣花鞋垫,一直温暖着、铺垫着我求学成长的路。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因家大口阔,粮食不够吃,常常用甜菜(土家人叫瓢儿菜)煮菜粥吃,我天生一见瓢儿菜肚子就翻清水,姐姐只好煮好米后,在参菜前给我舀一碗光米饭,父母、姐妹们就吃菜粥,姐妹们从来没与我争吃过米饭。本来,锅里放的米就少,舀一碗光米饭后,锅里的米更是屈指可数。我也不知道,姐妹们因让我吃米饭吞抿了多少馋人的口水。我参加高考那年,姐姐二十二岁,在农村,早已过了出嫁的年岁,父母催她早点到婆家去,姐姐说:让弟妹们再长大些,望弟弟考上大学,毕业后,有了出息,就出嫁。我七八年、七九年参加高考,只考上了财校,直到一九八一年九月,我毕业参加工作,姐姐才嫁给本生产队的全哥。她出嫁时,没有置嫁装,只用背篓将两床薄被子背到了婆家。

姐姐,是一棵常青的大树,弟妹们都能在树下分享到成长的雨露和绿荫,我们长大后,都能从每个枝头勾出甜润的泪点,在每片叶里译出她慈慧的笑脸。一转眼五十多年过去了,大姐闪烁着钻石般光芒的少年和青春,都为我们的成长浇铸着阶梯,一年一年,一步一步向上托举着我们,走向人生的高处。她从没有怨言,从没有后悔,也许,我们能有点出息,就是大姐一生最大的幸福,她人生的所有缺憾,都能从我们幸福的人生中得到宽慰和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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