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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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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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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家做生

土家人做生,就是过生日。土家人兴做生,不是当代人做66大顺、花甲荣庆、古稀寿辰大操大办,生日宴充斥浓烈的商业味道,市场的味浓了,亲情的味就淡了,请三五十桌客,来客送礼一百二百,千儿八百,生,做得很金钱,像交易,显势利,有时,甚至成了搜刮民膏的幌子。这与土家人做生的真本偏离十万八千里了。

在我的记忆中,四十年前的土家人做生,是非常光荣豪迈而令人向往的事。土家人天生爱热闹,喜张扬,好显摆,说话声音也是超分贝,气缸特大,活塞宽宏,气量充足,内蕴如山藏矿,势比江河奔腾。邻里友好,乡里乡亲,酒肉不分你我,烟茶不论亲疏,亲情不论贵贱。每逢亲邻过生日,便提着一扎面条、或几颗鸡蛋、或一包糖,或一筒芝麻饼子、或一条鱼、或一只鸡、或两个雀尕(母鸡刚孵出的小雏)、或一升小麦、或一升包谷,或一升黄豆,如果家里实在拿不出什么,几蔸白菜,几条黄瓜,一个老南瓜,都可以作为生日礼物来送。是没有人会拈量送礼的轻重的。如果还讲究一点,就是老三样:一扎板面(面条)象征吃长寿面、一包红糖象征日子甜蜜、一筒芝麻饼子象征圆圆满满。但无论送什么,是没有人送钱的。那时做生,不沾染一分钱。

来客送礼无论多少,一律平等,寿星佬家里也不会记账。人情世故,都记在心尖上。反正都是亲邻,每逢亲友们过生日,是不会卯(错过)脱的。

那时的生活特别清苦。只有到做生时,或是给亲邻做生时,孩子们才能吃几顿象样的饭菜。所谓吃得好一些,也不过是大片腊肉,加米拌包谷面饭,还有必须要寿星佬亲手操擀面杖赶的包面,包面的馅,也是白菜,或是白菜里夹点猪油渣子。生产队里有人做生,就成了全队孩子们的节日。他们可以疯疯赶赶,打起高滚来。这也是孩子们喜欢大人做生来客的缘故。因为这一天,可以海吃海喝一顿,改善伙食,家里穷得再没办法,爹妈向邻里借点肥肉切成臊子,菜里也会带点油星。给别人做生去,更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穿上最新的衣服和鞋子,女孩子,还要扎两只乖乖鬏鬏的羊角辫子。孩子们吃十碗八扣,和风暖暖,格外亲热,太阳格外圆,胀得肚儿圆鼓鼓的,夸张的饱嗝呃呃出声,也没有人怪你是好吃佬、馋嘴包。大人们狂喝金巴蔸酒、烂苕干酒,醉得直往桌子底下滚,几天人事不省,那才是乡亲们的痛快呀喜乐呀!

做生后,家里的饼子、糖、面条会堆满厨柜,爹妈们会摆放整齐,心里记着数字,以防家里有“馋猫”。这不怪爹妈舍不得,而是要留作还情,要去给别人做生。几十上百年,几代几十代,土家乡邻们都是这样交流情感的。这样的情感交流,是很隆重的,很庄严的,也是很崇高的。这样的交流,通过岁月发酵成了浓浓乡情的渊源,孵化成了土家人幸福的念想。

有的乡亲虽然斗大的字不识一升,一辈子没走出过大队(村)的地界,但对亲人、乡邻的生日却是记得一清二楚,符口不差。儿时,我就记得一字不识的母亲念叨:今天哪个生,明天哪个吃面,我也弄不明白,12345就认不到的母亲,通过什么算出阴历阳历,把亲戚乡邻的生日记得如此深刻。是从太阳月亮,从土地大树,从河流山岳读出来的,还是天生大脑中有万年历内存?我至今没弄明白。

凡生产队有人过生日,平时恶瑟瑟的像周扒皮的生产队长,也会开恩早些放工,让社员提前回家洗澡,换干净撑头的衣裳去做生。

做生那天,孩子们早早来到寿星佬家里,在稻场上捉猫儿白、踢毽子、跳房子、铲得镙、下狗卵子棋,腊月时,还可以踢着用猪尿气包做的足球。少男少女们也不会放过这一难得的幽会场合,打个照面,抛个媚眼,对个目脸,有意无意拍打一下对方,胆子大的男孩会叫心仪的女孩到稻草垛、包谷杆垅边去背对背牵个手,完成在大脑里酝酿了一个世纪的动作,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打着火把将女孩送过河,送回家,洒下一路的情话。

做生的礼物,一般都会在亲人乡邻间流转,有的面条、饼子、糖果几经流转,几个循环,又回到了送礼人的厨柜,有的礼物由于周转的时间太长,粗黄纸包装里长出了吊吊虫,这样送礼物归原主的撞车现象也是屡见不鲜,乡邻们也是心照不宣,没有哪个人会计较。因为乡亲们对做生送礼、收礼是不附加任何物质条件的,只是一种亲情,象征意义远远大于物质意义。

儿时,享受着乡邻做生的温情。土家农村做生,是一壶蕴藏千百年醇厚绵长的老酒,送去的是祝福与孝心,收获的是满杯满怀的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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