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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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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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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花

父亲去逝20多年了,母亲时常在儿女面前讲得最多的是平凡父亲的“丰功伟绩”,讲述像草根、像山岩、像栗柴质朴厚道的父亲,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英雄。父亲虽然只会写自已的名字,只会记录1234567890这10个数码字,如土地和谷穗一样平凡实在,一辈子如牛一样辛勤耕耘在农田里,但在母亲心壁上,却永远镌刻着他的名字。

父亲去逝,过“五七”后,丁字不识的母亲,不知从哪里生出雅兴来,要培育一钵太阳花,这太阳花生命力如父亲一样坚韧刚毅,适应严酷的环境,耐干旱,抗炎热,没有梅花的冷艳,桃杏的娇媚,榴花的热辣,玫瑰的恣意,牡丹的妖娆,荷花的奔放,而是从从容容,无声无息,随遇而安,它与苕藤一样,随意剪一截插进土里,就能成活,长出叶芽,茁壮地发达着根系,一轮一轮开出红艳的花朵,没有在二十四节气的变频、等候与观望,没有因风雨霜雪而停止生长的脚步,而且一年的花期有三百六十五天,一个枝丫的花谢了,另一个枝丫的花又登场吐蕊,不用肥料,只要有点水分,就能维持太阳花生存的基本营养。

当时,我们就纳闷,母亲一个文盲老太,修了六十多年地球,心中只有包谷、红苕、南瓜花、丝瓜藤、苦瓜架,怎么会有养闲花的雅兴,是父亲在天那边给她托梦,还是父亲去逝后变成了太阳花,还是母亲一直将父亲当作心中的太阳?还是母亲用太阳花寄托哀思,愐怀父亲,还是她把太阳花当成父亲陪护着,守候着?我们难于解译她内心深处的秘密。

母亲将太阳花培植在一个宽大的花钵里,进城居住时,从老家地里带来了温暖湿润的黄土,培在那株太阳花的周围,似那些黄土带着乡愁,带着故乡的风水,每颗土粒都内存着父母耕耘那方土地的缩影。她给花浇水,松土,摘去残叶,就像呵护一个婴儿,放在窗台上,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不时用手指捏捏碧绿的叶片,用嘴巴吹一吹叶片上的灰尘,与太阳花悄悄咕咙几句什么,好像在讲述几十年前与父亲度过峥嵘岁月的陈酿故事,太阳花善解人意,似听得懂母亲的唠叨,不时抖动一下叶片,表达对母亲的回复。

在我心里,太阳花,是天底下最普通的花,因为太平凡,有的人户会认为,太阳花与优越富足的家境不相匹配,隔壁邻居都不养这样的花,过去有养过的,都扯了随手丢在路边,如丢弃残枝败叶,那些顽强的生命,却会在砖石渣缝里重新燃起生命的火焰。有一天,我将母亲那钵太阳花抱到了后屋阳台上,母亲一天没看见太阳花,就像灵魂失去了寄托,嘴里不停地唠叨:你把我的太阳花搬到哪里去了,快给我搬到窗台上来。直到我把太阳花重新搬到窗台上,她像看见了冒着热气的太阳,叨唠才停播。

也许,在母亲心里,不管花有不有贵贱,太阳花才是最金贵的,因为太阳花,是我父亲生命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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