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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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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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粒粒皆辛苦

经历过上世纪中叶三年自然灾害的人们,都感受过“五九年”的苦日子。说苦日子,就是饿肚子。我作为六十年代初生人,虽然艰难日子在娘肚子里躲过,但也尝过吃不饱肚子的痛苦,用野菜充饥裹腹。有的家庭用树叶当饭,山黄姜、芭蕉蔸、黄荆叶、构树叶、槐树花、棕树米都是碗中常物。上学时,一背篓红苕管一周学习,两个红苕管一天生活。小时候,只知道饿饭的滋味,却并不清楚为什么会没有粮食吃?有时天真地想:不是说一棵草一颗露水吗?一个生命体,有太阳照亮,有月露滋润,肯定会发定量食物。这样的艰难日子,孩子们挨饿,身体不能自然生长,让父母心里酸楚楚的,如刀剜般疼痛,浑浊的眼泪不时从眼池里漫出来。他们宁肯自已一天只吃一顿稀稀的野菜汤,也要把屈指可数的细粮让给孩子们吃。孩子们得到些许营养,就是他们得到最好的营养。我们时常在梦想中才能敞开肚皮吃一顿饱饭,咂吧着嘴巴皮,馋涎溽湿一枕。

小时候,我们还解读不出父老们因为挨饿而藏在心灵深处的痛匙,也许他们在深深地自责,生育了孩子,却不能让他们吃上饱饭,也许他们在向天诉说着,自已付出了辛勤劳累,却得不到天道的眷顾,地里的粮食却被天旱、冰雹、洪水践踏,春上播下的种子,却被热浪蒸发、洪水卷走、冰雪冻僵了,在责怪太阳月亮合伙偷食了他们的劳动果实。父母时常对我说:一粒粮食一滴汗。长大后,父母说过的话,我才从古人诗词里找到了答案: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父母是用最质朴的话,解译出一个天理,要我们珍惜每一粒粮食。粮食,是大自然赋予生命的宝物,不是金银,胜过金银。每当吃饭时洒了饭粒,父母就做示范,用手捡起来,直接喂进自已嘴里,尽管饭粒上有灰尘,父母根本不顾及,嚼得有滋有味。从此,父母的这一动作,刻在了我的心壁上,养成了我的习惯。在现在小康生活中,有的晚辈认为,灰尘里含着细菌,有灰尘的饭,宁舍一碗,不救一颗,每当看见儿孙们将剩菜剩饭倒进垃圾里,父母的心就被五九年的饥饿线索扯得生疼。

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到生产队农田里捡拾收割遗漏的谷子、麦穗,在生产队苕田里掏遗失的红苕,捡后交给生产队保管室过秤,生产队按照捡粮食的数量,记点工分。我们想,捡粮食可以帮父母挣工分,为他们分解些许苦难生活的痛感,父老们说:生产队集体的粮食,要颗粒归公,不能让一粒粮食烂在田里,每粒粮食都是用来救命的,比金钱珍贵。上学后,学校每年春秋两季放农忙假,我们就参加农业集体劳动,从义务劳作中,可以体会到父老们脸朝黄土背朝天、一汪汗水一颗米的艰辛,每粒谷子,经汗水浸润而饱满。我们用少年青春的汗水灌注田地,滋养庄稼,化作书写人生的墨,打下回馈田野、回敬父老的伏稿。在给玉米追肥除草时,还不时用手指拈一拈、逗一逗刚刚吐须的包谷棒子,常常静静地与稻田中的谷穗对语,接通人与粮食天然的心灵缘线,解读庄稼的心声,从中品味到劳动与收获的甘醇。

直到高考后回乡参加农业劳动,与父老乡亲们披星戴月,战天斗地,酷暑熏蒸,冰霜冷冻,从汗水中解读农作物由种子萌芽到谷子成茧的生命曲线,从盛夏火辣烘烤中,感受自然热烈灼人的情怀,从初春到来,大地复苏,万物拔节,和风融解冰甲、雪绒,桃杏竞放,译出太阳月亮赐予大地的关怀,感受芬芳月露喂哺万物苍生。每一颗谷粒,都是饥饿的解药,是哺育生命的奶丸,是补充血液的原浆,都值得珍惜。之后,无论是吃排场宴席,还是素菜米饭,每当饭粒掉在桌上或是地上,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捡起来喂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吞下肚去。只要形成了习惯,那掉在地上的米粒,还是原味,相反,在我心里,掉在地上的饭粒,就搭接了地气,就是滋心补胃壮脑的香饵。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农村推行联产承包,一年之内,多数父老乡亲解决了温饱,粮食自给有余了。在粮食不够吃的年月,节约粮食,是本能。在粮食充足的年代,节约粮食,成了美德。我常常看到,许多新生代孩子不爱惜粮食,一碗白米饭,只吃去一小口就倒进了溲水桶,在大学中学校园里,金花银花般的剩饭堆积如山,有些孩儿真不知粮食来之何方何地,不知农民父老的甘难辛苦。有父老向孩子们讲过去没粮食吃的艰难岁月,教导他们要爱惜粮食,珍惜温饱幸福的生活。有些愣头青就不知天高地厚:那是你们懒惰,你们无能,哪会没吃的,混的也太失败了吧。

我们这代人,记忆的包裹里一直揣着饥饿的创口,走进小康,每次在吃饭时,当着孩子的面,将掉在地上的饭粒捡起来喂进口中,有时,还将粘在碗上的饭粒余汤用舌头舔净。虽然,这些习惯在有些人心目中,已成陋习。从内心说,我们现在富足的日子,并不缺少那蝇头饭粒,而是通过在捡起饭粒的那一刻,向粮食鞠躬,对土地感恩,向农民父老致敬,是祈求上苍,永远不要让我们饿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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