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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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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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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叫国庆

张国庆生于一九四九年农历八月初十,那时,长江南岸的农民在四月迎来解放军,翻身求得解放,深受封建社会压迫的农民扬眉吐气,从政治上站起来了,当家作了主人。那天(后来才知道新中国是那天宣告成立的)清晨,当太阳从东山口的云被中挣脱出来,映红大地,张家老屋的孕妇香草隆起的肚子里,孩儿像孙悟空一样大闹天宫,特别有生命的张力,似要从肚子里挣脱出来,享受阳光的照耀。香草的肚子如地壳里发生地震,一阵阵痛,浑身大汗淋漓,瘫倒在床上。她虽然是头胎,却敏感地认为临盆了,忙叫婆婆大麦去叫村里的接生婆来,准备接生。

不一会儿,接生婆来了,带着一把锋利的剪子、白布巾、火纸(竹子碾轧的纸),就是接生的全部装备。接生婆姓刘,五十多岁,经常有人请着接生,别人家吃野菜树皮,她却是吃香喝辣,长得圆圆滚滚,一副观音菩萨相,村里人都叫她刘观音,刘观音经常吹着,她接生没失过手,坛子里抓乌龟,一抓一个准,而且,经她接生的娃娃,个个长得胖嘟嘟的,而且俊秀,学业好。这不完全是吹泡,她接了上千个娃,肯定摸索出了一些规律和窍门。

刘观音进屋,香草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说:刘婆婆,您动作快点。刘婆婆安如观音塑像,说:不急不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时辰不到,也是瞎忙。她问香草:你生娃是美事、喜事,却哭着个脸。孩子的爹呢?香草答道:参加区里组织土改去了。

刘观音说:这孩子有大福啊,怀在肚子里四个月就解放了,现在出生时,碰上分田分地了,他爹是个积极分子,将来还要当大干部呢。他在肚子里是一天苦也没吃上呀。

刘观音与香草谈着闲,香草脸上绽开了笑容,感觉肚子里不是很痛了。刘观音见香草冷静了一些,就叫大麦烧一壶开水来,把剪子磨光,用明火烧,用开水烫洗,作好为香草接生的准备。

半小时后,香草感觉孩子要露头了,刘观音叫大麦拉扯住香草的双手,一个劲地对香草说:用力,拼命用力,要落地了。

几分钟后,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一个胖乎乎的婴儿出生了,大麦一看,是个带把的,更是喜不自禁,抱着香草亲了又亲。刘观音用剪子剪断了脐带,将孩子包裹好,放在床的里头。大麦手脚麻利,赶忙着给香草和刘观音一人四个荷包蛋,都加了红糖。

晚上,孩子的爹张二牛回家,对全家人带回好消息:今天是喜上加喜,新中国成立了,我们家小宝也平安落地了。他对着小宝的粉脸亲着。

大麦高兴得合不拢嘴:二牛,你看,是个带把的(土家人指儿子),要取个响亮的名字。张二牛只在解放后才上过几天夜校,胡乱写得自已的名字,写得出十个数码字,能取得出什么好名字?他猛然一想,灵机一动:简单,就叫张国庆,你们看怎样?

大麦和香草都是丁字不识的农家女,哪里会取名,一听二牛取的名,既响亮,又时尚,再恰当不过了,纷纷表示,就叫张国庆。趁夜里,二牛带着纸和香,到早逝的爹和祖辈坟前,烧了纸、上了香、磕了头,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宣布了儿子的名字,就算定下来了。

二牛在区里当了干部,国庆吃上了商品粮,从在村里读小学、到区里上初中,到一九六五年高中毕业,正好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国庆保持着父亲当年参加农会土改的革命热情,第一个报名下乡,被分配到龙王村参加农业劳动。之后,发生文化革命,张二牛因在五九年闹饥荒时,说过不应该饿死人、有天灾有人祸的话,被造反派打成反革命,在批斗时从两米高的桌台上摔下,失去了生命,香草当时就不醒人事,半天后醒来就疯了,三天后,跳了井,当村民们把香草从井底打捞起来时,她还紧紧攒着二牛被评为土改先进的奖状纸。奶奶大麦急火烧心,一口气没喘过来,随儿子儿媳去了。

国庆在一个月之间失去了爹娘和奶奶三位亲人,成了孤儿。他只能用紧张的生产劳动和不断地读书学习融解内心的悲伤,在劳动中与村干部的女儿玉米建立了感情,找到心灵的依托。七一年,国庆与玉米结婚,一年后生下女儿张卫红。直到七七年底,国家重开高考,国庆28岁,他毅然报了名,并对玉米母女说:如果我考上大学,毕业后就回到龙王村来,我要改造这里的落后面貌,为乡亲们拔去穷根。由于国庆一直没有放弃文化学习,那年他考了三百一十六分。被华中农大农业经济管理专业录取,他与其他同学不一样,有妻子玉米和女儿卫红经常来看望他,更增添了学习的动力。四年后,他放弃留校读研任教的机会,卷着行李回到县里,在县里,大学生比熊猫还金贵,要留他在县委办工作,但国庆只在县里农办挂了个职务,回到村里,与妻子玉米更是恩爱有加,玉米做梦也没想到,能找到这样优秀的大学生丈夫。

八十年代初期,政府发动农民种香菇,国庆给村里引进技术、种子,并带着全村三百多青年下广东贩香菇,一斤香菇在广东可以卖到十元,回来时,用麻袋装现金,村民们个个掉进了蜜罐子。经过几年的折腾,龙王村的村民家家捞得第一桶金。之后,国庆研究开发高山蔬菜,以龙王村为基地发展辣椒、白菜、罗卜、西红柿等反季节蔬菜,供应全国淡季市场。村民种蔬菜每亩可获利六千元,而传统种粮食每亩获利不过两百元,种菜比种粮高出三十倍。经过三十年的发展,反季节蔬菜发展到十八万亩,龙王村及周边几个乡镇农民家家户户有了几十万、上百万的存款,砌了三、四层楼的洋房,还购了小车、物流车、开设了电子商务平台,一链接通全国的蔬菜市场。

一转眼,国庆快满七十一岁了。村民们过上了好日子,都认为是国庆带来的福。每年国庆节,村民们要到国庆家来庆生,国庆深有感慨:是党的农村政策好,是你们刻苦耐劳、闯荡市场得来的,你们碰上了好时代呀!而我,只是你们的一个服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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