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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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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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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那棵柳树

在老家平洛河边,有一棵大柳树,两人合抱那样粗,像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守护着沿河两岸的风水,阅尽村寨二百个春秋。经历上千场山洪、暴风骤雨不倒。蠎蛇样盘踞的根,如数条龙脉,把土地紧紧地抱在怀里。苍劲的树干上,有无数的青藤缠绵、依恋牵绕,墨灰色的皮壳,长满岁月的青苔,隆起巨龙鳞片样的铠甲,大树向河中心倾斜,作飞腾状,平抑住平洛河的水头,如一支巨大的鞭子,调教汹涌的河水,保佑两岸乡亲,教化风水,寄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年年有个好收成。

相传,大柳树上发生过悲惨凄美的爱情故事。说有年夏天,突发山洪,把土家阿妹隔在了对岸,痴恋阿妹的土家哥担心她过不了河,一心要把阿妹托过河来,便赤膊入水,与排山倒海猛虎般的洪水搏击一个多小时,被浪头卷出三百多米,最后被一个漩流吞没。洪水退后,妹子沿河找了几天,也没找着阿哥的尸骨,只在三十里外捡到阿哥的一方土白布头巾,阿妹回到家,把准备当新娘用的衣服全穿在身上,用阿哥的那条白布头巾,悬吊在大柳树上,她想着,阿哥是为她而死,她要用身体祭奠阿哥。全村人含泪将阿妹埋在了柳树根下,三年过去了,在掩埋妹子的地方,长出了一簇十多米高的凤尾竹。那簇凤尾竹与大柳树相依相偎,相扶相慰,长成一帘村寨的旗。

大柳树,是一位多情的土家阿哥,让人感觉到,在河的对岸,有土家妹子抛来媚眼,轻启婉转歌喉,对唱山歌,那曲调里带着丝丝哀怨,揉进皎洁的月光,织进彩虹丝弦,融汇浪漫婉约的音符,与阿哥的甜梦勾兑成醇绵的爱情尚汤,迷醉魂窍。土家妹子在向他微笑,在邀约着借一弯新月到柳树下幽会,清风递过几片柳叶,落在妹的眉梢。柳树张扬着枝叶,向河对岸甩着衣衫,露出发达的胸肌,去迎接阿妹,把一腔爱,定格在河的上空,任河水羡慕着淌口水,流出多远,还绽开酒涡,满含秋波回眸,恋恋不舍地向山外漫游,要把阿哥阿妹的浪漫爱意直播给长江、给洞庭、给东海。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村里借着柳树和凤尾竹的绿荫,对接两岸修了一座石拱桥。桥的左岸与大柳树、凤尾竹构成一片广场,柳树张扬的树冠,足有一百多平方米。从此,大柳树下成了全村人的聚集地,成为培植爱情的营盘。有老人提着瓜子花生,半送半卖,乡里乡亲,瓜香情浓。有老人带着桌子、凳子在树下打牌下棋,有玩童滚铁环、拍蓝球,爬上树丫掏鸟蛋,捂在荷包里,偷偷递到女同学手心,讨她们欢心。有女孩们踢毽子、跳绳。初春时,柳条抽出新枝,树皮被春雨唤醒,男孩子们将鲜嫩的树皮剥下,卷成唢呐,吹出土家山歌曲调,让女孩子们听醉了,撩拨着掖藏在心琴上的那缕激越的弦。

那棵柳树成了全村人的红娘和媒婆,每片树叶都翻录下一个爱情故事。不知促成了、见证了多少美丽姻缘,从初萌到开花,到繁育,到结果。因为大柳树见证的爱情多了,少男少女们在大柳树下许的愿,都兑了现,本村、外村的少男少女们,恋爱结婚前,都要到柳树下许愿,不去许愿,好像心里没底气,好像不够庄重,不够神圣。他们向大柳树立下爱的誓言:大柳树爷爷,为我们作证,没有山盟海誓,没有海枯石烂不变心的诺言,要学大柳树,让爱情之树长青!

因为有柳叶摇曳的风,有柳树支撑的伞,一串串情话儿抹了蜜一样,让树上的蚂蚁听迷了路径,小鸟听醉了声腔,夏蝉唱错了曲儿,燕子听误了季节,迷了回南方省亲的路径,河里的鱼儿忘了游泳的动作,它们不知是痴醉了,还是安眠了,都屏息了喉舌,万籁变得空灵,似在为阿哥阿妹恋爱腾着空间,倾听着、感受着人间至美至真的爱情。男女们从摇篮中的婴儿,到背着书包的学童,成年后,在火热的生产劳动中淬炼,褪去青涩,情窦初开,用汗水浇灌爱情的花朵,到结婚孕育、生养子女.....一代一代在大柳树下排练人生的剧目,徜徉在树下,把大柳树盘成爱情的磁场。也许,是人间真爱感化了大柳树,激昂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无论世事多变幻,大柳树从容泰然,气定神闲,世风不浸,从沧桑中丰满自我,坚韧不拔,经几度朝代换频,依然青春不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柳树成了全村人的吉祥树,有男子结婚,女子出嫁,学子上大学,老人做寿,有人生病等等,都要到大柳树枝丫上挂缕红色的飘带。好多年过去,大柳树每根枝丫上都挂上了红绸,从远处看,如大柳树开出红艳的花絮,每到冬天,柳树落叶后,就变成一位红胡子老人,披着红袍,火龙一样在霜雪中抖擞着精神,在风中,似动非动,似舞非舞,为开启一个新的春天,报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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