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

上世纪末，因县水泥厂改制，陈小麦和丈夫刘大虎双双面临下岗走向市场。作为双职工下岗，厂里有政策，可以任意留聘一个，由过去的国营职工改为合同制工人。依照劳动、社保法规计算的工龄补偿及安置费，可以直接转作股份，三百多职工算总账，形成团体股份，参与改制后的新厂建设。

当时，四岁的儿子刘放正上幼儿园中班，大虎认为，妻子当过车间主任和销售部经理，出来闯市场会很有一套，一定能在市场站稳脚根，把民营事业做大。同时，儿子也需要人照管，要以培养儿子为重，下海扑腾，挣多少钱无所谓，让小麦下海闯荡比较好，自已虽然是工程师，但只会水泥加工技术，对市场经济是一窍不通，他决定留在厂里，继续三班倒式的工作制，休息时间就帮妻子打理生意，万一小麦做生意亏得一沓糊涂，还有拿工资的照应家用。

大虎与小麦商量，小麦表示同意。本来，她高中毕业，是党员，能说会道，能写会算，年年是县工业战线的劳模、销售标兵，如果发展顺利，是可以进厂领导班子的，加上是县属国有企业，厂领导向县局发展，仕途还有上升空间。当然，在成长的过程中，也有这样那样的心酸事，苦涩事，作为三十多岁的女子，正值青春盛开年华，与厂领导走得近，业务上吃得开，大会小会受表扬，经常接触五湖四海的老板客户、商界精英，运筹帷幄，风光无限，让人眼热心妒，加上小麦为人豪爽泼辣，没有女人的细腻，有些职工荷包里揣着厂里发的产销两旺的奖金红利，却嚼着牙巴骨（土家人指说是非），向小麦泼着污水，说出的话甩河里毒得死鱼，有的说：女人要有一副好皮囊才能成事。有的说：什么解放思想，就是要与领导开放胸怀，放下廉耻，解放贞操。有的说：闯市场，就是不顾脸庞。要收账，就三陪等等，不堪入耳。这些话，在大虎听来如天雷掼顶，绿帽子劈头盖脸，捂得他喘不过气来，耳朵根子发木发麻，他发疯一样爆跳，虽然对小麦的为人是有底数的，知道这都是无根无据的，但碍于男人的自尊，为了装面子，他在厂里故意与小麦闹着，还发很要与小麦离婚。小麦把所有屈辱掖在心底，只咬牙对大虎说了一句话：苍天之下，别人不相信我，可以原谅，如果你大虎还不相信我，我就只能以死证明清白！

好在小麦行得端，走得正，那些谣言，如一阵阵风烟散去，但在小麦的心灵深处，却划出口子，横下剌痛，留下疤痕。有时，她真想逃离这个集体，逃离是非窝子。工厂就是一片荆剌林，天天鼻子对着眼，不像社会中、市场里互相不认识，相安无事。书记和厂长听说小麦要下海闯荡，他们是宁留一个小麦，不留一百个职工。他们担心，如果小麦下海，势必会对全厂的市场资源带来影响，有相当一部分客户将会被小麦带走，他们与她谈过话，希望她留下来，担当重任，将来实行股份制改造，可以给她百分之几的干股，按照股份分红，按照贡献取薪，在薪酬上实行按资分配、按能分配相结合，与过去是两码事。小麦也表示默认，容她考虑考虑。

经过几天几夜的思想斗争，小麦还是决定参加安置，下海经商，她想着，大虎说的有道理，干事业、挣钱养家，没有止境，再说，县属小厂，与市里省里外省的大水泥厂比，简直就是个农家小灶台、小作坊，在大市场环境下，小厂技术落后，现代化设备上不去，竞争力弱，加上生态污染重，只能惨遭淘汰，到那时，再谈下海就迟了。小麦接触过许多原国有单位下海经商的职工，没几年工夫，就腰緾几十上百万的家产，财富膨胀的比包子馒头还快，当然，以论挣多少钱来谈人生，她觉得太肤浅，太无质感。钱多钱少，并不是人生的价值尺度。在市场大海创业立位，更能显出侠女本色，再说，儿子正上幼儿园，人生刚刚学会迈步，经营好儿子才是最大的人生底牌。

小麦把自已的想法与书记厂长交了底，书记厂长见她决心已定，再劝无益，只给她限定了一个条件：水泥厂原有客户，她不能拉走一个，厂子还有三百多号人要吃饭呢，如果到市场去讨米，你小麦脸上也无光呀。小麦表示：这个厂，是娘家，也凝结着她的心血和汗水，自已走到天涯海角，她还是县水泥厂的人。她郑重表示：就是做水泥生意，也只销县水泥厂的货。她敏锐地看到建材市场的走向，国家高度重视能源交通投入，随着亿万农村人口向城镇转移，房地产市场将长期看好，而建造房地产的水泥、钢筋等基础材料市场有着无限的商机。

几天后，小麦把家搬到了县城东头，在那里租了三档门面和五百平米的仓库、货场，办了营业执照，做钢筋、水泥建材批发零售业务。只有一年的工夫，小麦的建材销售部，雇请十多个销售员、送货员，购置五台大货车，承揽县水泥厂四分之一的水泥销售量，年销售额达到两千多万元，不仅成为县水泥厂的销售功臣，自已还赚下一百多万元，比过去在水泥厂工作的年工资高出一百多倍，小麦有财富缠着她转、跟着她赶的感觉。生意一忙，小麦完全没有时间管儿子，原计划着下岗后专门培养儿子的想法成为泡影。她的生意占去了生活的全部版面，大脑里弥漫商场的硝烟，呛着她的呼吸，用自已的智慧构造事业的殿堂，自编自导自舞，辛苦并快乐着。市场如一练江河奔腾着巨浪，将她裹挟着，让她不能自拔。她希望大虎辞职回来帮她打理生意、护理儿子，可大虎说只会水泥厂的车间技术活，根本不懂生意经，让他一个大男人回来看护儿子，当她的店小二，他不干。小麦无奈之下，只得每月花三千块钱，把儿子全托给一家托儿所。

在夜深人静时，小麦想着对儿子刘放的愧疚，就越是想为儿子多花钱，以为刘放创造宽裕优越的学习环境来宽慰自已，让儿子从小接受最优质的教育，绝不能让儿子输在起跑线上。她一直后悔没考上大学，她坚信知识改变命运，她看见厂里分来的大学生，电脑五笔字打得飞快，点码吐字，提笔成章，舞指写文，分析问题头头是道，逻辑辩证高深莫测，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就是要儿子将来考上名牌大学，圆她的梦。紧接着，儿子上小学一年级，小麦给儿子请了全职保姆，每月二千元，报了书法绘画、钢琴二胡家教，每月三千元，报了英语班、作文班，每月两千元，每门主课补课全托给课任老师，每课时一百元。她用每月数出的上万块钱，兑现着与儿子的母爱和亲情。但由于刘放学的内容太多，造成对知识点消化不良，一直到五年级，期中期末考试，在班级排名只是中下游水平。小麦每天深夜回家，儿子已熟睡，早上五点，太阳还没起床，小麦就去店里，儿子还在梦乡里，她盼望着与儿子说上话，但又不忍心弄醒儿子。她到店里，每天迎来旭日东升，朝霞映红她青春的脸庞，点亮她的眼睛，她就忘记了一切，全身心投入到生意中。刘放一天到晚看不到妈妈的人影，母爱和亲情游离了他日常生活的轨迹。他生活的天宇，没有妈妈的眼睛照耀。好多次，在梦里想见妈妈。在上课时，他突发奇想，天真地寻思着与男同学打一架，有了响动，也许学校会找家长来，他就能看见妈妈了。

有一天上午，下课铃声响起，刘放无缘无由举起凳子，砸向同桌男生的脚后跟，流了好多血，同桌痛苦倒地大哭，刘放在心里笑着，老师指挥班干部迅速将受伤的同学抬到校医务室，经校医初步检查，同桌脚后根筋骨断裂，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校长赶来，安排一边迅速通知刘放的家长来学校，一边将受伤的学生抬到县医院诊治。半小时后，小麦来到学校，看见刘放，想给他几嘴巴，可手臂举到半空定格成问号：她看见儿子好陌生，她有几个月没与儿子说话了，儿子也有几个月没看见妈妈了。刘放做个鬼脸，向妈妈靠近，说：妈，你打，你打，终于见到你了。这是我故意弄的事故，目的是想见你一面。小麦哭笑不得，只上前紧紧地抱着儿子，眼池盛开着汹涌的泪花。

一个月后，那位受伤的同学出院了，却留下残疾，经鉴定伤残等级，小麦自愿无条件给那位受伤的男同学赔偿五十万元。事件过后，校长叫小麦和大虎到学校去，严肃地说：你们一个忙生意，一个忙工作，没有时间管孩子，孩子成了多余的人，心理有些变态。我们这里是省级示范学校，出这样大的事故，你们没有想到，我们也不情愿。对刘放同学，学校的意见是要么开除，或劝其退学，要么转学。小麦想了许多，开除或退学，等于是把十一岁的儿子推向社会，成为浪儿。为了儿子，她倾其所有都值得。她想着，把生意店子关了，全身心培育儿子，可是，没有经济支撑，又何谈培养儿子？她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儿子转到市里去上贵族学校。

第二天，小麦和大虎赶到市里天骄学校。这所学校是民办的，收小学、初中、高中学生，老师都是高薪聘请的，也有丰富教学经验的培育过清华、北大学子的名校退休老师，到那里去读书的都是有家底的硬角色，当然，也有学生家长是专门来寻找花钱的快感。每学年学费六万元，不含生活费、住宿费。小麦读了学校的招生简章，浑身冒着冷汗，学习成本高是高，但进校没有对学生的基础成绩提出苛刻要求，每年高考，学校一百多名考生，有几位考上了名牌大学。冲着这一点，小麦认了。无论吃多少苦，花多少钱，拼老命也要让儿子在这里好好学习，考上名牌大学。

可是，招生必须是校长亲自定夺。小麦去校长办公室去谈儿子进校的事，校长不在。梯间里，一名清洁工人有些神秘地告诉她：找校长？校长是轻易能找到的？他根本不来学校办公。小麦问；那校长在哪里办公？清洁工说：在家办公，一个月来开几次例会。小麦不知校长什么时候来开例会，她不可能坐等。就到校办公室找到教务主任，问校长家庭住址，说天骄学校名冠全市，人才辈出，她是慕名而来，想把儿子转进贵校来读书。教务主任漫不经心：要进校读书，上面的指标紧得很哪。你耐心等，我找校长.....研究...研究。小麦对教导主任说的话拖出的尾巴，再了解不过了。什么研究研究，说白了就是烟酒烟酒。她想着，既然起了心让儿子来天骄学校，就是跪地磕头求人，也要弄成。小麦装出笑脸：主任，你高抬贵手，今晚，我请您与校长吃宵夜。教导主任用眼睛扫了小麦一眼：你以为我们长这么大，没吃过宵夜？小麦马上转频：那市里高档酒店，随您们定。教导主任这才睁圆金鱼眼睛：那就亚细亚国际酒店，你先去订，我与校长晚上七点钟来，可不要太奢侈哟。

小麦从学校出来，与大虎商量：这校长来头不小，不脱层皮，看来儿子进不了这个学校，进来了，也会有后遗症。不如舍得一身剐，主动出牌。他们给校长和教导主任每人封了一个大红包，订下了最高档的餐厅，花一万元点了全套高档菜，又包下一个总统套间供校长、主任打麻将，小麦过去陪过客户玩牌，轻车熟路，主动提出由她上阵陪校长、主任打牌，只输不赢，这牌好打。大虎负责做跑腿服务。这些安排妥当，等到晚上七点，客人没来，又等到十点，还是没到，原准备的名贵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完全没有了刚起锅的鲜味。小麦两口子肚子饿得只差虚脱，一直等到下半夜一点钟，校长、主任才兴致勃勃谈笑风生、喷着酒气来到酒店。小麦说：这么晚，辛苦您们二位了，请校长、主任进餐。主任说：我们刚接待完一位学生的家长。你们这，吃晚饭太晚，吃早餐太早。校长说了，吃饭免了，先洗个澡、搓个背。小麦慌了，原先没有准备搓背按摩的事项。她赶紧去找酒店经理，经理说按摩室客人已满，没空位。小麦只差哀求：经理大人，能不能腾一间高档的房间？经理把戴着蜗牛戒指的中指一弹：可以腾，要这个？小麦不解：要哪个？经理说：这个，你不懂？还来请什么客。小麦脑门大开：好，一万块钱，全套餐按摩，您给腾出来。经理收了钱，叫小二过来：把楼上的八号房给这位女士让出来。

按摩房很快搞定。校长、主任进去接受按摩。按着按着，酒醉昏沉，一觉睡到早晨九点钟还没醒来，让小麦、大虎在外面干等了一夜，精神高度紧张，没打一下盹。到九点半钟，校长、主任才从按摩室出来，教导主任说：有事到学校去谈。小麦、大虎如无期罪犯听到大赦令，小麦动作快，赶紧将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了他们包包里。

所幸，校长很快签了字，同意接受刘放进入小学六年级学习。从天骄学校回来，小麦为刘放置了全套装备，包括电脑、手机、名牌衣服、鞋子，花去四万多元。到学校交了一年学费，办了入校手续。小麦对儿子说：我的小祖宗，一定要好好学习，为父母争气，考上名牌大学。为了出人头地，让你成龙，我们在你身上无论用多少钱，付出多大代价，都是值得的。刘放点着头：爸爸、妈妈，你们要常来看我。

走出天骄校门，小麦想着，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师资力量强，各方面的装备都是一流的，儿子一定会集中精力搞好学习。三个月后，儿子来电话，说开学时给他卡上打的三万块钱用完了，要再给他打三万块钱。小麦问儿子是不是购买学习资料用？儿子急着挂了电话。小麦只好给儿子打一万元再说。第二天上午，儿子又来电话：说的三万，为什么只打一万？小麦问作什么用？刘放根本不回答，只问她给不给？小麦只好又打了两万元。

原来，刘放在学校碰到了难题，初三年级有几位男生找到他，他们有个课外小组，如果加入，他就可受到保护，在学校没人敢欺负。但要交一万块钱。如果交三万块钱，就可坐上第二把交椅，刘放心想，妈妈有用不完的钱，何必交三万块钱坐上老二的位置。他当即同意加入，交了三万块钱，想着在校园里就可横着走路了，并在周末请学哥们撮了一顿，花去二千多元，给每位学哥发一百元，在网吧打了一夜游戏机，刘放的气派让在场的学哥们自愧不如，惟惟恭敬。他们第二天没去上课，学校保安找到网吧才将他们接回。学校一排查，学哥们把责任全推到刘放身上。刘放不知道什么是责任，全担下来，学校给刘放一个记过处分。

到小学毕业时，刘放的成绩在班上排倒数第五名。小麦看见班主任老师从ＱＱ群里发来的成绩单，头顶挨了一闷棍，眼里的泪直往心里灌，如盐水腌着五腑，苦涩的想吐。怎么会是这样的成绩？她听老师说过：小学的差距，是一辈子的差距，进入初中，更难赶超了。她想着，虽然近几年，儿子折腾了不少钱，但生意风生水起，把她卷进市场的漩窝根本出不来，她刨去所有开支，净赚六百多万元，还购了小车，在县城中心区买了房，将店铺的门面及货场也盘下了。她想，有了资本，儿子就可以接受最好的教育。但凭儿子的成绩和基础，进市里的公办初中根本不可能，只能在天骄学校继续读，她决定急流勇退，把商铺转租，只坐收房租费，到天骄学校周边租套房子，专门陪护管理儿子，一定要把儿子培养成材，考上了好的大学，她的一切付出都可得到回报，她这一辈子才算是完美的。

小麦来到市里，本来想在学校外边叫儿子吃顿牛排，与儿子认真谈一次话，帮他分析一下小学阶段学习的得失。她看见儿子吃牛排的劲头，嘴巴里舌头啪啪有声，如小龙猪吃嫩草，似牛犊子伸出舌头剿割包谷苗，风卷残云，横扫碟盘，嘴巴皮上油腻腻的，和着馋涎流在肚皮上，不一会功夫，两百元的牛排进了他的胃窦，一堆牛骨排如散架的古时竹简书。刘放望望妈妈：真好吃！舌头还不住咂吧舔着嘴巴皮，意犹未尽，饱胀还想。看到这一幕，小麦好气，又好笑，看儿子这点出息，凭吃相，还是虎虎有生气的，原本掖在肚子里的许多话，无法打开匣子，怕扫了儿子的胃肠兴致，自已的一切努力，不都是让儿子吃个痛快，过得舒适吗？还有什么需要向儿子投诉求证的。她想对儿子说：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要比爸爸妈妈强，你上了名牌大学，我们吃任何苦，受任何罪都是值得的。

九月初，小麦正式进入陪读季节。放下了生意，生活的频道一下子从喧嚣不堪，换成安定平和，好比长江水出三峡口进入江汉平原，缓缓而行，她从没有享受过这样舒适怡静的生活。每天按照高档优质的生活标准，把儿子吃穿用打理好，就看看电视，上上网，读读书，学习美容知识，到四十岁，她一直认为自已只会创造生活，没有什么业余爱好，也不是一个享受的人，在美好生活的领域，她还很陌生，还没打开过页面。她从网络里，才看到人生还有比做市场更美好的一面。紧接着，更新了全套时尚衣装，置了全套白金项链、戒指、耳环，烫了卷发，每个星期到专业美发厅做两次全身美容，显出成熟女子的高贵、丰润、温婉气质，每个细胞都散发青春的光芒，吸引许多中年男士的目光。隔三差五，还有当大老板的中年男子请她喝红酒、品咖啡、郊游、跳舞，甚至去开钟点房，她渴望并乐意接受邀约，并不时主动买单。她有时反思，自已是不是堕落了？是不是从俗了？马上又摇摇头，天天听人恭维，有男士点头哈腰，不是很美好吗？渐渐地，小麦陶醉在现代生活的绚美泥潭中。以至大虎几个月没到市里来看她和儿子，她没有感觉孤独。

日子在美好中一天天过去，虽然有小麦陪读，但对儿子的改变并不大，小麦的思想却有不小的转换，她也弄不清是跌落了，还是升华了，反正没有了陪读前的公主心、贵族气。她对儿子的成绩不是特上心了，她的心态悄悄发生了变化，过去太看重儿子的学习成绩，越是投入大，越是不理想，思维钻进了牛角尖，自已对儿子的学习成绩又无能为力，就越是累，不如放下心态，顺其自然，一棵草一颗露水，人不照应天照应，何况自已已经攒下了这样厚实的家底，够几辈人吃喝了。刘放的成绩也一直温温热，在中下游反复扑腾着。到初三下学期时，还跌落到班上倒数第一。小麦看了成绩单，与班主任老师沟通，班主任的话只差将小麦急憋气，班主任说：你呀，说是陪读，你在陪哪个哟，刘放的成绩再没有退路了，你不知道，他从初一下学期起就撩着别班的女生，同学们传说他们还建立了恋爱关系，时常到校外幽会，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小麦一脸的无辜：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怪不得儿子说课业重，要购资料，每月要增加两千元的学习经费，原来是要的恋爱经费，无论是不是属实，可怜的成绩最有说服力。小麦听到这些，大脑发胀，眼睛闪着金银花絮。一下子晕倒在老师的办公室。老师忙叫来保安，将小麦送到医务室，医生猛掐仁中，小麦才苏醒过来：老师，我碰到这样的活祖宗，该怎么办哟？

老师说：对这样的事情，不能急处，只能冷处。否则的话，青春少年，容易走极端，网上因殉情跳楼的常有报道。小麦顿感浑身虚脱，摇摇摆摆回到了住处。刚刚坐在沙发上，电话铃声响起，她接着，电话里传来一个青年女子的声音：是小麦吗，我是玉米。大虎是你男人吧？你不好好管，他把我肚子搞大了。你说怎么办？是离婚，还是给一笔钱买断？你选择。

小麦听到，如五雷轰顶，大脑一下子失去控制，股骨头重重地碰在玻璃茶几角上，摔在硬硬的水泥地上，她再次昏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刘放下晚自习回家，看到妈妈的惨况，以为妈妈死了，哭嚎起来：妈妈，妈妈......一下子，他觉得天塌了，妈妈一直是她心目中的观音，红光满面，非常健康的，从来没有生过病。怎么一下子就不醒了？他的哭声惊醒了邻居，将小麦扶起送到市医院，经医生抢救苏醒，可是，小麦下半头身子像冷冻了一样，再也动弹不得，医生经过诊断：小麦系急火攻心，颅内有少量出血，最大的问题是股骨摔成粉碎，这辈子可能站不起来了，将出现瘫痪，在床上度过下半辈子。邻居帮忙查到了大虎的电话，紧急通知大虎前来护理小麦，管理刘放的生活。

第二天下午，大虎来到市医院，看见几个月没见面的妻子，心里五味杂陈。小麦用无神的眼睛看了看大虎，大脑里又勾起昨天接电话的录音和影像，怎么会这样？眼睛里流出几串温热的泪珠。大虎心里软软的痛痛的，诚恳地对小麦说：小麦，让你受苦了，我把儿子甩给你，没有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小麦，我们同甘苦共患难十多年，你不要听那个女子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她是我们车间的一个临时工，想进厂当正式工，就与我这个工程师拉扯关系，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是想扯散我们夫妻的关系，然后逼我就犯，让我给书记厂长说情，将她招为正式工。

大虎的话，小麦听见了，但面无表情，也不言语。似在大脑沟回里检讨着自已，自已也有对不住大虎的地方，只在安逸享受，没有管好儿子，没有给丈夫温情。想着想着，她痛哭起来，大虎将小麦搂在怀里：小麦，你病了，不要怕，无论你怎样，我就辞职来专门守护你一辈子。刘放在一旁看见爸爸妈妈这样，木然不知所措，似在反思自已做下的种种混账事，太让妈妈纠心了。就是一条小狗狗也知感恩呀。他像一下子长大了很多，走进小麦：妈妈，你要好起来，你不是希望我考上好大学吗，从今天起，我一定努力，到时，你和爸爸要送我去上大学。

在大虎的日夜护理下，小麦的病情稳定了。医院建议小麦回去坚持吃药和理疗，看能不能出现奇迹，最好的结果是能拄着拐棍站起来。大虎辞了职，作小麦的专护，他与大麦商量：等儿子考上大学，我们就回县里去。自妈妈病倒后，刘放像变了一个人，学习用功了，没有时间去约会了，由于数学和物理、化学基础薄弱，学习有些吃力，大虎给他请了一对一的家教补课，到高一下学期，刘放的学习成绩进入全班前十名行列，每月的生活费及零花钱也由过去的四千元降到一千多元。每天晚上十点钟回来，还专门到小麦房里看看妈妈，用胖乎乎的手熨一熨妈妈僵硬的双腿。周末，还推着轮椅上的妈妈，到公园里去晒太阳。不时，从学校带回一些可口的糕点喂妈妈吃。进入高三冲剌阶段，刘放的成绩进入年级前十，他以《我的妈妈》为题写了一篇高考模拟作文，班主任老师当成范文在班上解读，并让刘放在学校举行的高三学子成人誓师仪式上作演讲，妈妈小麦的故事感动全校师生。班主任老师还专门给小麦打来电话：夸赞刘放的学习有了跨越式进步，按现在的成绩，可以说，刘放的一只脚已跨进名牌大学的门坎了。对儿子的行动，小麦从内心感动着。儿子在拯救自已的前途，拯救一个家，也拯救了她。

因为，那天她在医院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着自杀，回避这个混账的家，可动了动身体，连自杀的力气也没有。当时她想，自已半辈子努力落得如此下场，天地良心，苍天无眼哪。她多无辜，无奈呀。她是一个强女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一页是惨痛的，刻骨铭心的，由儿子和大虎搀扶着翻过去了。虽然自已瘫痪了，却拥有了贴心的丈夫和已长到一米八几、阳刚帅气的儿子，内心又生出千般的幸运感来。

刘放顺利参加高考。七月尾上，高考成绩放榜，刘放的成绩上了省内顶尖大学的分数线，他毅然填报了医学专业的本硕博连读，要修十一年后毕业，他要进行中西医结合学科研究，他的理想，就是要通过所学的专业知识，让世界上像妈妈这样瘫痪的病人，能重新站起来。小麦全家搬回县里居住，一切步入平稳轨道，小麦内心又生出不安分不满足的彩虹练来，她对刘放说：感谢你，儿子，妈妈虽然站不起来，但大脑还好使，我们支持你研读医学，还要到国外顶尖大学去留学研修，成为顶尖的医学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