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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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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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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

人的一生,可以向一大串钥匙求证。

一辈子,与钥匙相伴,有新有旧,有长有短,有轻有重。记得小时候,上学,下河游泳,上山打猪草,或是挖黄姜,父母会在我的颈项上挂一把铜钥匙,那把钥匙用麻绳或是构皮吊着,总是叮嘱:家的钥匙只剩这一把,千万掉不得。一贫如洗的家,在父母眼里似有上万家产需要保护,将一把钥匙说得如此重要。后来,我才想到,那把钥匙,使一个家有了拢管,有一个统一的出入口,家人外出了,本来家里没有什么东西供人家偷,但有锁把着,福气、脉气、财气就不会外流。家里的一切,不可示人,必须保守那份神秘。

家大门上的那把锁,是铜匠做的,不是专业的锁厂出产的,长方体,约四寸长,如一只小老鼠。所谓钥匙,构造非常简单,就是一截半厘米宽的长铜条,顶部左右各挖去一个小缺口,从锁的底部伸进去,稍一用力,铜锁肚子里的小机关就一声脆响,小杠杆就开了。后来,我试验过,如果用篾片,做成钥匙的样子,照样打得开那把锁。当我能用篾片打开锁时,才悟出父母的用意,锁,就是带有象征意义的,门上挂不挂锁,感受完全不一样。你出门时锁上了门,无论你走多远,家是完整的,在等你回去。如果你不挂上锁,家,随时可能被外人侵犯,包括大风、暴雨、蛇虫、猫狗都可以钻进屋里,不仅一个家遭受不应有的侵害,而且会不吉利。如果有盗者来袭,不仅会偷去东西,而且带有晦气和肃杀气,人回家住着,会产生后怕。

读书时,总会有一个红漆或白皮的泡木箱跟随着。那泡木箱上,挂有一把小锁,如长在上面一样,有姆指头大,钥匙瘦小成一块小铁片,其实,那时没有财物,餐票和几角几分现钱都统在衣荷包里,箱子里没有一分现钞,就是一套换洗的衣服,或是换下来准备带回家父母洗的脏衣服,真不值得上把锁的,但我们还是像有什么隐私似的,把那些弥漫着汗臭的衣物锁得紧紧的,生怕曝了光。当然,有大胆的学子,可能有日记本、恋爱信、帅哥或是美女的照片,那是非要上锁不可的。

后来,在单位,拥有了大门的、办公室的、管公章的、会议室、档案室、仓库的钥匙,从一定的角度看,掌握钥匙是职责,也是小小的权利,一把钥匙管一件事,每天开锁,进入岗位,管理着比较重要的文件资料和物品,别人找你办事,主要是因为你管着钥匙。当然,管钥匙的人,只是履行丫环的责任,一种例行公事。

 快要退休了,钥匙,必须向接替岗位的人一一交清,如果不交,属于放碗不放筷。在交接时,还要把每把钥匙的重要性提醒几遍,钥匙不可乱丢乱扔,就是报废,也要毁损折断才行,生怕别人用不好那些钥匙。可能是因为责任,也是怕单位忽略你,怕同事们冷却你。再说,一串钥匙跟着你好多年,有的是几十年,用体温暖和过无数次,与你一样染着岁月的风尘,见证着你的青丝白发,有了感情,成了身体的一个饰物,每天摇头摆尾,叮当作响,似在为劳碌奔波的生活奏着乐,引导我去打开日月春秋的锁。其实,细想,也是多余,时代,正如一把不断更新的锁,钥匙,天天在变,有了密码锁、指纹锁、刷脸锁,与信息电子时代相伴相生。所以,单位少了我,照样运转,正如地球,没有我的重量,照样公转和自转。没有我手里的钥匙,年轻人们照样能打开未来的锁。

 许多钥匙用了几十年,锁没用坏,也不见锈蚀,可能是每天在打开心扉,越用越灵活。许多同事调走了、退休了,交来钥匙,又来了许多新人,配来新钥匙,抽屉里,积攒着一大串旧钥匙,像一串岁月的鱼,在绳索上老枯、风干,只剩下铁硬的骨。钥匙,并没有与我同老。而我,对那些钥匙,因为上面有前辈和同事们的汗渍或手纹,就视如珍宝,舍不得丢下。经常拿出来,放在桌上,在时光中晾晒,一把把数着,唤醒一些记忆。单位的钥匙交接完了,我就退休了,那些钥匙不会再用了,时常心生失落。手上没有了钥匙,与单位的缘份就走到尽头了,再来是客,或是路人了。如果,我交出的钥匙打不开锁,就会换上新锁。新老交替,纯属自然。可我心里,还是对旧锁残存念想。

追随着日月之轮,走向年岁的高度,在家里,我因无银行卡,无信用卡,无金银饰物,无字画陶罐,也无保密信件,所以,不用上锁。我衣袋里,只剩下一把家用的钥匙。每天,与妻子相守一把钥匙,把两个人的家门打开,守一席温暖幸福的巢。因为时常忘事,妻子就用一根镶着金色线的红绳子系着,吊在我的颈项,如平安符一样挂在胸前,回归到小时侯父母给我挂钥匙的天真时光。时常想着,一生,挂过无数把钥匙,开过无数的锁,每卸下一把,都扯着思念的肌肉。原来,生活如此简单,并不需要多少钥匙多少锁,只需要一把钥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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