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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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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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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油灯

     油灯,给人们一般的印象是煤油灯,其实,煤油在中国,也不过百多年历史,点煤油灯的历史并不长。煤油灯进入百姓家的历史更短。新中国成立前,还没有开采石油提炼汽油煤油柴油的能力,所以,民用煤油主要靠进口,名字也叫洋油。

记得小时候,有的农家没有油灯,就用杉树蔸劈成块,点燃成火把,叫油亮,照亮四壁,火焰嗞嗞弹跳,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为苦难生活注入温暖的光。我家有几盏小油灯,是用墨水瓶作壶,铁皮作內管,圆带子作灯芯,壶口用一枚串儿钱(旧时铜钱)盖着,灯芯从串儿钱口抽出两三毫米,灯壶上满煤油,就是一盏灯了。

在农村,多数家庭点小油灯,少数家庭点罩子灯,极少家庭点猪油灯和杉油亮。那时,煤油国家统一定价,三角七分钱一斤,凭票,但供销社保障供应。也不是所有人家打(购)得起煤油。所以,在点灯上,体现出家户境况的差别。猪油灯,用一根细灯芯放在煎好的猪油里,点燃,只有黄豆大的焰,拨一下,闪亮一下。土家人有个歇后语,叫猪油灯盏——拨哈亮哈,意思是指年轻人做事没有主动性,要靠别人推动。

农家的油灯,也是象征性的,有灯,一个家有星火,有光明,有燎烟,日子过得有亮度。我家每晚就点个把小时的油灯,那时,学生没有家庭作业,吃了夜饭,要么早点睡,要么在稻场沐浴月光,听父母口述家史。感觉夜幕里,没有灯光,天地融合一体,蛙鼓甜润,夏虫轻吟,萤火虫仙子一样,在空中飞扑,给大地分发些许光明,分明听得见秧苗喝水拔节的声音。苍穹特别亮堂,银河系繁星眨眼,电花棋布,不时有流星穿梭,被天池吞泯无影。

小油灯的焰,如豆,却是带墨粉的笔,把鼻子描黑,把少年青春的脸庞燻染成灰暗。静夜,有姑娘蘸着油灯的光纳鞋底,那是一种奢侈,一针一线缝织光芒,心跳,泵出爱情初萌的鼓点,布局密密麻麻的针足。母亲总会隔着屋不厌烦地叮嘱:还不熄灯挺觉!?母亲一催,就乱了针法线头,针,还顺着母亲的意思,刺中手指尖,沁出几朵梅花血,姑娘撇撇嘴,在唇齿间捻出两个字:烦人!吹了灯,就着窗户和亮瓦递来的月光,打理她心海里线索和相思的针脚,在七彩梦的底板,绣出鸟语花香。

那年那月,如果能拥有一盏罩子灯,不仅无黑烟,而且亮度胜过十盏小油灯。所以,罩子灯成了温饱人家闺女出嫁的必备嫁装,姑娘出嫁前,娘家爹妈早已为女儿置下两盏崭新的罩子灯,精心打包,放进红漆淌淌的泡木箱里,给女儿生活前景预备下光明。

读高中时上晚自习,教室里,小油灯、罩子灯开成油灯宴。我的小油灯,与罩子灯一比较,好比豪宅旁搭个小偏屋,家境好的同学,无私地让我借光,把苦难的暗影驱逐窗外,点亮求知的欲望,认知单薄的书本。幸好高二时,班主任作汉老师担心油灯燻黑了我们青春的肺,带领我们勤工俭学,买了一盏汽灯,小油灯才退出晚自习。

斗转星移,日月如灯。现在,电灯光源如水,大地,早已是夜夜银河奔流,夜幕,结出无数发光的果。灯,充盈现代生活的每根神经。只有记忆中的小油灯,噜出岁月的灯花,依然绽放,散发恒久的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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