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渡

在清江湖面，我们看到，除了各类机动船渡江，还有几叶小木船穿梭在对河两岸。有的是为生计奔波，有的为自己图个方便，有的是垂钓网鱼观风景。

 有一位大嫂六十挂零，摇一叶小舟，不分阴晴日夜，不分雪密雨骤，天天推渡，在波浪里穿行。有时，捎带一两个客人过江，双臂有些吃力地摇曳桨叶，逗着水面轻泯笑脸。有几只白鹭与大嫂一样，把湖面当舞台，紧贴江面飞翔，在小船不远处，为大嫂来几个飞行表演，或俯冲，或腾起，或跳跃，或扇动洁白的翅膀，那样天真浪漫。夜晚，江水七彩纷纭，星月落湖烫金，波光荡漾灯影。船在动感画中，人在仙宫游览。作为推渡人，别有一番情趣。桨片，伸长着她的手臂，变成两叶展开在水面的翅膀，不停地，有节凑地扇动，激起串串涟漪。有人问：大嫂，退休了，怎么还推渡？她答：农民，退什么休哟，咯（钻）了土，才算退到笃（底）了。我这挣一块，娃子们就少一块负担。

 有乘客问：哪个现在还在乎这几块钱哪。

 她说：您莫说，我几十年推下来，不算挣进荷包的，还节约好几万块。娃子们每天上学去来，我送了儿女送孙儿，有时带几个邻家的娃，您算算，如果坐大船过渡，两块钱一个人，去来要多少开销？如果渡河时，捎上到对河卖菜卖鱼卖水果的，过河去买货的，有家人生病，夜里急着过河抓药的，他们坐船，有给五角，有给一块，全家人买米吃盐用电的钱就足够了。

 客人感慨：大嫂，您真会算账、会打理日子呀。

 大嫂说：平民家的日子，就是掐着一块两块，狠不得把一块掰成两瓣用的。她并不觉得推渡有什么难为情，只把这宽阔的湖面当成她的一亩三分地，当成日耕夜植的田园，在静水面用双臂推渡，不如流水中顺水推舟，这需要持久的力气，她也感慨：人到难处，只能克难前行，哪个不想到广场去跳舞？哪个不想去逛风景玩自拍？我经常脚踏广场舞的曲调节拍，手上摇着桨，在湖心划舟独舞，没办法呀。我有一双儿女都在外打工，他们要付租房费，路上车船费，落下点来，都只能糊张嘴。孙儿放家里，我不管，就没人管。老公十年前上煤矿下井，得了肺病，基本没有劳动能力，我不做谁做？想穿（透）了，只要老公人还在，家就在，我就有动力。吃喝用没有平仄，心宽正，日子就宽正。

 客人说：您真累呀，别的渡船过河收两块，您怎么只收五角，一块？她说：你不知道，搭我船的大多是卖菜卖水果的，大多是婶子嫂子，年龄最大的有八十岁的大妈，她们深夜三点多起床，采摘新鲜的蔬菜、水果，几十斤背着、挑着，要走二十多里山路，那比我苦多了。我不挑不扛不背，找她们收一块都嫌贵！所以，只收五角。与乘大船比，她们每天就节约三块钱，一年就节约上千块。我的小划子，反正不耗油，不用电，没成本。五角，是净赚。

客人赞许：您不简单！您吃饭喝茶就是成本呀。大嫂回答：我坐起不动，也要吃饭喝水，养日不算饭食钱。我这，天天推渡，把病也推没了，身体有劲是力，不比跳广场舞的差。

 大嫂把渡人，当成渡己。渡他，即渡已。惠他，即惠己，价高价低，泰然淡然，皆得圆满。天天平波压浪，看淡世间沉浮。她把一叶小船，当成渡过苦难岁月的冲锋舟，每天，用双臂划桨，穿行在清江南北两岸，无限延续人生的航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