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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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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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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谭

在青龙村,我作为建档立卡户老谭的帮扶联系人,五年里,真正与老谭没见过几次面,每个月,无论是月初去,还是月尾去,很难见到老谭真人,一问,要么是在村里公路上务工,要么是在几十里外做瓦工,要么是在邻村帮人家做农活,要么是在出义务工修河堤,反正老谭就是一个不停转动的螺旋,是带病的永动机,哪里的务工现场,都能看到他瘦小的身影。

老谭全家五口人,上有八旬母亲、妻子、一双儿女。他并不老,才四十八岁,身高一米六0,瘦弱,体重不过百斤,在农村,这样的体质,算不上强壮劳力。更为严重的是,他因患类风湿病,十个手指全体变形,粗大如胡罗卜,似长在手臂上的怪姜,肿大,泛着青光。双脚,肿得穿不进鞋子,平时只能打赤脚,到工地劳动,就穿一双宽大的草鞋或拖鞋。病痛,折磨得他日夜难眠。每次看见他红肿的手,看见他受折磨的样子,总会感觉上帝的不公,泪水就关不住阀流出来。类风湿无论怎样严重,从老谭脸上读不出痛苦表情,他没有责难命运的不公。应对苦难生活,他是那样泰然从容。生活给他黄连,他却给生活甜豆。每次,我问:你病成这样,还去打工。他回答:反正在屋里玩梗家伙,也是一个疼。我做事,忙忙碌碌,相反会减轻痛感。再说,我在家,母亲看见我手脚伤残,对她,就是煎熬。我出门做事,她老人家眼不见,心不疼。

我一听,眼泪只差滚出来掉地上,他是在用劳累熔解病痛呀。他伤残成这样,不做事,没有人责怪他,村里也会给予更多更大的关怀,还可以发起社会公益力量资助。我就提醒他:老谭,有困难不要一人硬扛着,就提出来,工作队与村里一起来想办法,解决的路子也宽些。老谭总是说:我们青龙是个穷村,村刘书记已经给了我家许多照顾,合作医疗、母亲社保、学生低保、伤残补助、产业扶持、房屋改造等都享受了政策,再让村里开小灶,他们也很为难,踮起脚也做不到。在全村,与我这样情况的有十多人,我不会去要求村里给我额外照顾。日子,能挺得过去,说明还不是走投无路。他不自觉地悚了悚瘦骨肩膀,咬牙强忍着手脚的疼痛:只要病痛不把我放倒,我就要通过劳动,让全家人过上体面的生活。

老谭每天,都是强忍剧痛在坚持。他告诉我,十六岁就外出修公路,县内各乡镇都跑遍了,已经三十年了,从提灰桶开始,他学会了瓦匠手艺,会开山炸石、扎钢筋、和水泥、铺桥修路、开工程车、骑摩托。农田里,犁田耙地、栽秧割谷也是一把好手。近些年,因为病痛,才在附近找活路。有一次,我想着到老谭务工的现场去看看,看他手脚戴着疼痛的枷锁,是怎样劳动的。那天,我去的是一个邻村的一户村民砌屋的现场,他负责背砖,大水泥砖每块有二十多斤重,因为手指疼痛,他只能用双臂夹着水泥砖上背篓,一块块码好,每次背六块上二楼,背篓比他人长得粗壮,一背篓砖冒出顶端,压在他瘦弱的肩头,把他的腰压成了九十度弧。我看到,他胳膊处的粗布衣袖被砖磨破了几层,皮肤破损,向外渗着血,负重前行,一步三拐,跌跌碰碰,每一趟都是对生命力极限的挑战,我深怕他从二楼摔下来,为他提心吊胆。我知道,在劳动的现场,才能感受出责任的重量和生活重压的冲击力。我看不下去,忙跑过去帮他上砖,提醒他一次少背两口砖,轻省些,上楼也安全,他用手臂揩揩汗:我这是做的包活路,懒人压成痨,多背点,少跑几回是一样的账。我劝他:你为什么要做包工,做点轻省的活路,少挣点就行了。他说:做其他的事,我这,残脚跛手的,谁会跟我搭伴?再说,我做再多的事,包工头也会认为我在吃闲饭,不如别人做的多。背砖,一块块码出堆头,才能计算出我的工效呀,我每天必须背三百口砖上楼,才能挣到一百五十块现钱。老谭就是这样,因为病痛,他比别人多付出几倍的劳累,劳务费却只有别人的一半。

与老谭家建立帮扶关系五年时间,老谭及家人没有向我提出过一次给予资助的要求,我深深地惭愧,没能给老谭家做点什么,每次就是问问收成,指指产业路径,问问学生学业,我原想着可以为老谭家做很多很多,相反地,他们不惧病痛,直面艰难,含辛茹苦的精神深深地感动着我。我知道,老谭是在拼命劳作,他,是家的顶梁柱,是一个家不落的太阳,他要用病痛的生命燃烧火焰,来煮沸一家人的温饱日子。母亲、儿女们都指望着他,他与妻子用辛勤劳动,支撑一个普通农家的烟火。几年来,通过务工收入、村里支持,老谭家翻修了二层平房,墙面刷成瓷白,地面镶了彩砖,阶沿做成水泥抹面,呈现出小康人家的气象。

现在,虽然老谭家脱了贫,我也半年没去入户帮扶了,心里存着最大的愿望:老谭的病能早早康复,老谭家能与全村人同步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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