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音

父亲去世后，孩子们担心年近八旬的母亲孤寂、失落，争着去陪母亲过夜。母亲瞌睡小，稍有声响就睡不好。孩子们排了班，计划每夜放一个人去陪母亲，一直排到父亲过五七。这一是让远行天国的父亲安心去，放心去，不用担心母亲孤独。二是在母亲身上，弥补对父亲的亏欠。父亲去世后，孩子们才一幕幕想起，虽然父亲幸福终老，吃喝穿用都享受到了，可对他还是存在缺憾，如果能弥补给母亲，也是对父亲的最大安慰。三是尽孝道，做给孩儿们看，以身示范，传承敬老爱幼家风。　

轮到儿子大力值守那晚，大力有些择床（土家人指睡不安），身体如翻锅巴皮睡不着，只得打开手机看电视剧，可又怕打扰母亲睡觉，大力将手机调成静音，还戴上耳机。看累了，就囫囵眯一会儿，梦里，还勾起他童年时依偎在母亲怀抱的温暖安全幸福感，不时咂着嘴巴，嘴角流出梦涎，睡的那才是世间最香最甜，后悔自己长大，大力想起就好笑。以后上学，出去工作，再没有机会与母亲睡得如此亲近。算起来，已经有五十年没与母亲同屋睡觉了。

母亲也没睡熟，不时翻身，轻声叹气，夜里起来上了几次卫生间。微弱的灯光里，母亲不时用眼睛扫描一下熟睡的大力。大力听见母亲起床，就假装老实入睡，还打出轻盈的鼾声。母亲走近大力的床头，给他掖掖被子，盖盖伸出被窝的脚。大力在母亲眼池里，还是五十多年前的那个天真婴孩。

母亲想着，大力虽然五十多岁了，平时工作忙碌，家里大事小事要他操持，非常辛苦。现在，他的父亲不在了，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要让他好好睡觉，才有精神出去打拼。她生怕自己弄出声响影响儿子的睡眠，还特意穿着软底拖鞋，轻手轻脚，格外小心谨慎。母子之间，心灵似有天然的默契。

第二天凌晨，天蒙蒙亮，母亲早早起床，去厨房给大力做早点。大力起床，准备吃了早餐就去上班。母亲问：大力，我昨夜没嘈醒你吧？

大力哪敢说实话：我戴着耳塞，打炸雷就轰不醒我，您哪会影响我呢。我昨夜睡得特别沉，一夜没醒过。我睡觉经常打鼾，没打扰您吧？

母亲回答：我听见你昨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知道你没睡好。我瞌睡小，你爹留下的耳机，我天天戴着。塞了耳机，睡得太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