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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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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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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车

年过花甲,已坐过无数车。有板板车、自行车、摩托车、麻木车、三轮车、手扶拖拉机、神牛拖拉机、小货车、拉煤大卡车、小轿车、火车、动车等等。有高档车,也有低档车,无档车。所有车,都从出发地到目的地,都是代步工具,感受却不一样。

二三岁时,坐过小滑轮车。即用一块木板,后头安一根轴,将棕树锯成饼状,做成轮。前头安一木叉,叉下安一滑轮,作方向盘,人坐在木板上,从坡上往下滑。下滑时,可任意转弯。虽然,木车只是玩具,却让童年嘚瑟得很。最简陋的车,是下大雪时,用几匹棕叶垫在屁股底下,双手紧握叶柄,从雪坡上往下滑,如雪山飞狐,直下百米。

要说坐车,值得珍藏在记忆深处的,还是上小学时,坐父亲的板车。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父亲每天拉板车,从师古潭到平洛河口,十多里路,每车拖四百多斤煤,前有牛拉,后有父亲用缆绳挎在肩头,平路、下坡不用大力气。但全程要爬两段急上坡,也对应两段急下坡。

上白哒垭那段坡时,足有三百米高,牛在前使劲拉,父亲也用尽浑身力气,身体前倾,几乎贴近地面,背带深深嵌进肩头。上得半坡,如果牛持续用力,煤车就顺利上坡顶了。最担心的是牛突然停止向上用力,站着不动,或是后退,一车煤向后拽的力道,全压在父亲肩上。父亲只得挥舞鞭子催打牛的屁股,意思是说:再加把劲,就上坡了。如果这时牛一后退,或是脚壳与公路面打滑,就会发生牛仰人翻车下坎的事故。更难意料的,牛可能踩在父亲身上,而受伤害。拉煤,一趟挣不过三块钱,根本就赔不了煤钱。所以,拉板板车,是极限劳动,不是一般人做得了的。每次父亲拉车上坡,就在坡面里外走出"之"字拐,让陡坡相对平坦,会减轻上坡的难度。如果我星期天跟着他拖煤,就在后面推一把,煤车就上了坡。

上得坡顶,要放下坡,可放松牛缆,父亲两只胳膊死死搂住车把,车的重心尽可能向后坐,让后面的两只车脚在公路上摩擦,减轻车的惯性。车、牛、人匀速行驶,直达坡底。有的年轻人,为赛车技,就将牛解开放在路边,下坡飙车,煤车则可产生千斤惯力。板车成脱缰野马,完全把控不住方向,如遇前方来车,或是急弯,就酿成车毁人伤事故。我常常看见有拉煤车和人滚在坡下稻田里。

父亲把煤拉到目的地,等候卸煤,就拿着小镰刀,到河坎割几把嫩芭芒,给牛喂零食,用手掌心摸摸牛背脊,在爬上坡时用鞭子抽打过的地方,与牛无声交流:打你,是万不得已。我想,父亲爱牛如子,打在牛身上,疼在他心口。

只待煤卸完,空车返回去拖第二趟。父亲就安排我坐在车斗里。牛在前,父亲把握车把,清风吹动他的补巴衣衫。我坐车里,板车双轮跑的欢,在满灰的路面印出花纹,轴上的钢丝发出愉悦声响。我望望蓝天,赏赏秧田,看白鹭排队低飞,燕子聚集在电线上召开农忙会。路边的杏子已是金黄,五月桃半脸腮红,李子树携带满枝青春的果,在风中抖擞。有的枝丫,缀满翡翠碧玉,伸展到路边,碰着头嘣嘣响。还有喜鹊送我几里地,在大槐树上喳喳叫个不停。坐板板车那般自然自在,悠然自得,似世间万物都在为我倾情,为我唱歌。

经七八年、七九年两次高考,我考上了地区财校。到宜昌去上学,每次要从家步行五十里到龙舟坪,然后赶班车到红花套,乘到宜昌九码头的轮船,再步行五里到老火车站坎下的财校。有一次,我从家里走到沿市口清江渡口,见有许多拖煤的老解放汽车,都盛一堆车煤,在排队过渡,我趁司机不注意,从后箱爬上车顶,想搭车到龙舟坪去,或是直接到红花套、宜昌。车快上渡船时,我被司机发现,他拖出摇把:你不要命了?下不下来?是不是要我用摇把抽你。我说:上学去,恳请司机带我一截路。司机不管你读书很不很,是状元郎还是落榜生,是读大学还是读中专,就是不能搭他的车。我只得怏怏下车。也许,司机是怕我从车上摔下,断送美好前途。但我当时骂了他:不就开个掉牙喘粗气的老"解放"吗?我将来开飞机,不带你玩儿。

因为小时候坐了父亲拖煤的板车,以后,无论坐什么车,都没有那般天真惬意。坐车,步行。高档车,低档车。高速,低速。只有快慢之分,不改变人生的大方向和目的地。车,只是人生路上的物化工具,现代生活的装备,却并不决定人生的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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