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

那颗牙，可能是五十年前落下的病根。小时候，喜欢吃甜食，听父母说，会生虫牙。病灶，在牙床潜伏半个世纪。与主分享人生的酸甜苦辣。管控说话，呼吸，感应心灵脉韵，啃过硬骨头，咀嚼过苦难，品尝过岁月的沧桑，过漓滋补人生的营养。那颗牙，算得上是我最知心最亲近的朋友。

去年，那颗牙隐隐地痛。今年刚退休，牙痛发作，想着，可能是筋骨老化，可能是心灵疲惫，可能是某一根神经短路，某一思维断裂，某一信息不对衬，闹闹小情绪，也无可厚非。一颗牙，只是一百五十斤体重的普通部件，虽属天赐原装，跨越两个世纪，春秋更迭，立根守道，坚硬坚定，不改本色，却一直苦苦坚守岗位，不曾退缩，并无老朽，也不因时代巨变而遭淘汰。

时光如水东流，日月如轮碾过。牙，也是生命体，冰冷煎熬，滚烫热炼，香饵勾引，冬雪夏风，从容盘踞，强基固本，所有过往，都存入底盘，无怨无悔。

想着，牙，跟我不易，陪我度过艰难岁月。啃过生苕，吃过菜饭，喝过清粥，还有黄荆叶、芭蕉蔸、苦黄姜、苕渣粑，守过灶台的猪油渣，磕过如铜丸的酥豌豆，从不因生活寡淡而低沉，不因日子兮荒而菲薄，不因大嚼瓦片肥肉而陶醉，不因痛饮佳酿而迷茫，不因出入豪宴而狂妄。

那颗牙，紧紧把守口腔的第二道防线。半个多世纪，生虫不生虫已无紧要，随岁月，当变老，上下岗，都属自然天然。如果哪天掉下，我将作天落陨石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