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唐公面吧,它的文化、历史以及麦面的故事。
麦面是大家所熟知的一种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主要食粮,你随便往街上一转,便会有各种各样的面馆映入眼帘:兰州拉面、次坞打面、刀削面、重庆小面、武汉热干面、上海阳春面等等面馆。在新昌还有倍感亲切的家乡面“烟山老妈”。当然,进得面馆还有炒面、拌面、辣酱面、酸菜面、青菜面、牛肉面……,正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称谓之多不下几百种。国人面食文化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
但就这样一种日常食粮,它的历史渊源和文化底蕴却及其久远而深厚!
追根溯源,历朝历代,面食文化均占有其十分重要之地位,各个时期更有鲜为人知的别称!
有史可查,最早的面食可以追溯到大约距今7000多年前的新旧石器时代,人们用石器捣碎谷物,制成粉状,加水和面,在火上烤制而成。后来,人们用木制磨盘制作面粉,以擀面杖将面团硬磕成国字形,称为馍。到了汉朝,面食制作得到了改进,有了不同形状的面点。而从其称谓而言,更是印证了各个历史时期文化特性及面食之发展过程。如东汉时期谓之为“汤饼”,指的是水煮面。魏晋南北朝谓“不托”,意为用手托面入锅煮到使用刀具切面。北魏还有“馎饦”、“索饼”,而“索饼”因其形状如绳索而得名。也有地域差异之称谓,如北魏的“水溲”。南宋的“水面”,唐代的“煮饼”、“蒸饼”、“萱草面”。宋代的“冷淘”等等称呼,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我喜爱吃面条,可能因为与从小养成的生活习性有关。
记得少儿时,每到芒种割麦时节,洋芋长出算盘子大小时,爷爷喜爱孙辈们,未等麦子晒干,便带着他幼小的孙子们去吕堂前石磨上磨麦粉,磨好麦粉后,用纱筛将麦粉筛选好,便会早早下地挖洋芋、批苦麻,然后奶奶给我们做麦面吃。爷爷把面板朝四尺凳上一放,奶奶就把和好的面团用擀面杖“砰砰乓乓”的打起面团来,面团越打越大,越来越薄,约莫铜板厚度时,弯来绕去一折叠,便切成面条。一会儿一碗碗热腾腾的麦面端上小桌子,加点大蒜盐,再放点猪油。几个孙儿未到时,爷爷就站在马栏基路边的大石头旁边,拉长声调大声呼喊孙儿的名字,直叫得震天响,整个村子都能听得见。听得呼叫,孙儿们知是好吃了,便会从村角落飞跑回来。尽管自己磨的面粉比较粗黑,可我们兄弟姊妹五六人挤在小屋内,抢着吃,那洋芋苦麻麦面真是又鲜又香,都吃得一干二净。
爷爷喜爱喝酒,特别是烧酒,中餐、晚餐必喝,还会叫我们这些小家伙们尝尝,我等却不怕酒烈,喝了一大口,爷爷就会笑着说:“娘打个贼,嘎猢狲“。吃好后,爷爷就拿出侬把高的长烟盅,小家伙们争着抢着给爷爷装烟、点烟。爷爷”吧嗒吧嗒”地抽,抽的烟斗里猩红猩红,“嘶,嘶,嘶”作响,那浓香的烟雾在不足十五平米的小房子里绕来绕去,小家伙们便挥舞着小手赶烟圈。爷爷也会教我们抽,我们就对着烟嘴狠吸一口,只呛得我们连连咳嗽,辣得眼泪直流,奶奶就会说爷爷几句不好听的。那情那景现在想来还记忆犹新!
当然,我母亲也做得一手好面,她做的面粉是村加工厂机器磨的,同样做面,母亲的面条比爷爷家的面粉白多了,面团也打得比奶奶透,面条切得更细,也是洋芋苦麻麦面佐以大蒜盐,绝对比奶奶做的好吃,却感觉没有在奶奶家吃的香!
一晃,进城将近二十来年没有吃到家乡面了,不用说爷爷奶奶走得很久了,就连母亲也快八十岁了,早几年前就已经做不了家乡麦面了。而我,跑遍三省六码头,尝边大街小巷的面食,无论招牌打得再好,内部装修得再漂亮,都觉得没有吃到儿时那么好吃的面条了。
前些年,好友杨勇有次约我去他家吃麦面。我知他做得一手好菜,煎煎炒炒无所不会,是个难得的私房菜高手。也曾听说手工面也是一绝,我当然不以为然,心想:麦面就是麦面,肯定不过如此!可不吃不知道,吃了吓一跳,那普通的一碗面,经他一折磨,竟然色香味美,Q弹有感,劲道爽滑,一下子燃起我长久没有感知的食欲。那次原本我说胃口小,叫他给我少盛点,结果一大碗吃完,他说给我再来一碗,我毫不客气的又吃了一碗。我着实吃了一惊,都不知道为啥肚子一下子大起来了,这是许多年来吃得最多最饱的一次。这味道一下子唤起那醇厚的乡味,也唤起那久远的少儿时代的记忆,那种深深的、淳朴的味道,那么像奶奶和母亲的麦面的味道,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后,杨勇又邀我吃过几次,每一次都让我撑足肚皮,回味无穷,总感觉吃不饱似的!他半真半假的对我说,他的麦面是有品牌的,是祖传的,说叫什么唐公面,我当时一时搞不灵清,就请他给我讲讲这唐公面的故事。经过他的一番言论,我丈二头脑算是有了一些息头。于是,我提议给他写写这唐公面,可一直找不到写作的切入点,就一直拖着。尽管杨勇催过几次,却始终无从落笔。昨天,无意中与他谈起,又说起我欠他的“唐公面”。
杨勇是烟山上市场村人,上市场古称唐公市,顾名思义,或许与杨白有关,杨白乃隋末唐初逃难隐逸烟山沥渡三江,其子孙后裔在烟山台地开疆拓土发展壮大后,人丁日渐兴旺,因商贸发展所需,便在烟山开街设市,后人不忘先祖,于是集市以唐公市命名。杨白为皇室后裔,其逃逸于此,也为当地带入许多皇家营生之道,据说,唐公面为当时宫廷御用之麦面,随着杨白的到来在烟山大地代代相传,成为当地人民一种传统美食。随着时代的发展,机器面逐渐取代了手工面,这唐公面就慢慢失传了。
唐公面乃宫中之物,故有其秘方,其制作技术十分讲究。那日,去得杨勇家看他做面,其要求之高,工序之多,让我不禁心生感慨。
想不到这小小的麦粒磨成粉末后,还有如此诸多的学问,从蛋白质含量和面筋质含量可以分成高筋粉、中筋粉、低筋粉;按加工精度又可细分为特制一等粉、特制二等粉、标准粉、普通粉等。制作麦面选用特制一等粉的中筋粉即可。
杨勇端上准备好的面粉不慌不忙地做起来,只见他先将盐、碱适量加入水中,搅拌均匀,再将水慢慢倒入面粉中,边倒边搅拌,搅拌成絮状后,上手揉成面团,揉至表面光滑。接着将揉好的面团用保鲜膜盖住,醒发20分钟,做到三揉三醒。而后取出醒发好的面团,再次揉光后用擀面杖将面团擀薄,再在擀好的面片上撒上蕃薯粉,防止粘连,然后将面片折叠起来,切成宽度适中的面条。同时将切好的面条抖散,防止粘连。最后锅中加水烧开,放入面条,煮熟后捞出,放入碗中,这样全部制作工艺也就完成了。当然这是一种基本的制做过程,唐公面最为经典的有:苦蔴洋芋面,南瓜叶洋芋面,咸菜肉丝面,笋干菜蕃茄鸡蛋面……。
制作麦面,可以说是千变万化,种类繁多,只要你想得出,没有你做不出,故其文化内涵深不可测。而唐公面的制作要求更高于其它麦面工艺。
他还告诉我,一碗好面关键胜在细节。如,和面时如何根据面粉的吸水性适当调整水的用量。擀面时如何注意力度均匀,厚度控制在一元硬币,这样煮出来的面条口感更好。切面条时要注意宽度均匀,煮出来的面条外观更美观。煮面条时要注意火候,水开后放入面条,煮至面条熟透即可,不要煮过头,以免影响口感。
杨勇的唐公面恰到好处地把控了这技术分寸,整个过程有条不紊,绝非等闲之辈习习而为之,精良的工艺堪称面中一绝,足见其心灵手巧,无论这一揉一压不无匠心,一招一式浸润着他认真达实、端正规矩的为人处世之道,实为我所莫及,故我也只能蹭吃蹭喝,面对灶台而兴叹,自觉汗颜。
自从麦面端上餐桌以来,无论家国兴亡,都是人们不可或缺的主要食粮。兴,是人们生活中五谷杂粮的调味品;亡,是千家万户在峥嵘岁月中赖以繁衍生息的主要食粮!看了这手艺,品着这味道,街面上的“烟山老妈”及奶奶和母亲制作的麦面不就是唐公面吗?那味道不就是千百年来伴随着烟山大地繁荣兴衰的味道吗?
杨勇与我是老乡,自二十多岁时相识,几十年来一如既往地安然相处,不卑不亢,不喜不怒,与人于诚,与情于真。相聚一起,相问“习过了否?”。吃着唐公面,说着养、抢、了,谈着家乡事,想着家乡人。
“岭外音书绝,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他人”。
尽管期待已久的“唐公面”就此出锅,可我等尴尬的人生,难免会有些不知所措!几十年间,庸庸碌碌,曾经少年,乡音未改,人生易老,鬓毛已衰!唯有浓浓乡情,依然在一碗唐公面里魂牵梦萦、回味无穷!
注释:吕堂前,回山镇旧里村旧住自然村中心的一个院落。
2024.9.5于蓝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