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对于我们来说，水是生命之源，它和空气一样重要。

小的时候，吃不上水，母亲总是要到河边去担河水。母亲的个头很小，很难想象，那么两大桶水，是被她如何担回家的。那条河，在马路的另一边，而那条大马路，离我们家最少还有一公里的距离。关键是过了马路，河水的地势很低，去时担着空桶下去，算是很轻松。但回来时，可是担了满满两桶水，还要上那个高高的马路牙子，想在想起来，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母亲还是做到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家里储备的那个大水缸，每天至少要挑三担水，才能把它装满。那口缸，就像一个永远也不知足的家伙，每天早上都张了一张大嘴，等着母亲去把它喂饱。而那副扁担，也变成它的帮凶，把母亲的肩膀，压得低低的，本来她的身材就低，这样就显得更加矮小了。那些年，母亲用的那两只水桶，坏了好几个，那副挑水的扁担，也换了好几副。

挑水的时间也要选好，必须得早早起来，起床后脸都顾不上洗，第一件事，得先先去担水。去晚了，河水的上游，那些个牛呀马呀鸡呀鸭呀，一旦它们下了水，那水就不干净了，喝了不干净的水，是会生病的。尽管那时候的人都很皮实，但做父母的，谁也不想去冒这个风险。若是孩子们喝生水，只要她们见到了，都会唠叨个不停。那时候，我的哥哥可是个喝生水的专家。单挑了母亲不在家的时间，从外边疯玩回来，头上的汗水还淌个不停，可哪里管得了这些呢！就用了水舀子，从缸里舀出一大瓢冷水，扬起脸来，咕嘟咕嘟，一气喝进肚里。不过他却是从来没有因为喝生水，而感到什么不舒服，他的名字里，带有一个“水”字，这样想来，倒还是名副其实了。我听说他成家以后，还有喝生水的习惯哩！为此嫂子和他不知吵过多少回，可他就是改不了，喝起生水来，就像喝玉液琼浆一般，这都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有些人，还真是生了一个好脾胃，百毒不侵。

当年母亲挑回去的水，全家人使用的时候，都是要按照一整套计划来的，绝对不能浪费一滴，否则这一缸水，是无法支撑我们一家人用一天的。和那些严重缺水地区的人一样，一盆干净水，我们要先淘米洗菜，再用来洗脸，再洗衣服，再洗脚，最后还不能一倒了之，而是要一点一点，浇进门前的菜地里。哪怕它们进到地里，连一个水汽泡，都冒不出来，地里太干了，比我们还缺水。那个时候，感觉任何地方，都要用水，实在是没有理由浪费一滴。

等姐姐哥哥们终于长大一些，可以挑动水了，母亲肩上的担子，总算是放下了一点。尤其是哥哥，长得人高马大，虽然岁数还小，但光看个子，也让母亲感到欣慰不已了，挑一担水，更是不在话下。我在家里最小，就占了老小的便宜，说老实话，这水，我还真的没有挑过一担，也就只是跟着实习过一回。那次，我跟了姐姐去挑水，姐姐说让我锻炼一下，可我那时候，连个空桶的平衡，都掌握不好，弄得两只水桶前后打架，不停吊打着我的小腿。姐姐就叹口气，一下就把担子抓过去了。等从河里把水打好，我还想再试一下，姐姐根本没同意，她这是害怕她好容易打满的水，再让我给甩没了。那样的话，她还得重新再打水，白白耗费时间。

等我考上中专，出去上学了，我家也买了别人的二手房，搬了家。我们的新家，有个大大的院子，还有一口井，我们家再不用去河边挑水了。至于我么，在外边上学，住有宿舍，吃有食堂，宿舍里有个大大的水房，洗脸洗衣服什么的，水龙头一拧，那干净的自来水，就哗哗地流淌出来，真是方便呀！

工作以后，先是住了一阵平房，门口有个水井，每天压个两桶水，就够吃够用了。再后来，又搬进了楼房，吃水就更是方便了，用水艰难的那段历史，就被远远地抛在我的脑后。不过住楼房，偶尔也会有停水的时候，比方说管道坏了，或是县城大检修，那样的话，人家也都会提前打招呼的。我们还专门准备了两个大水桶，用于应急，桶的材质都是塑料的，不如当年的铁桶结实。不管停不停水，平时总是接好两桶，放在那里，也算是防患于未然吧。若是用不上，隔个十天半月，我们就用它浇花或者养鱼，也不至于浪费。塑料桶毕竟不如铁桶，时间长了会生水垢，水垢结在水桶的边缘，很难看。上次搬家的时候，那两个塑料水桶，就被我丢弃了。

比起以前，现在用水真是太方便了。偶尔我的家人，因为疏忽而忘记关上水龙头，看到水龙头的水，哗哗地往外淌，这个时候，总有一种负罪感，从我的心里油然而生。我赶紧把水龙头关掉，然后还要和我的家人，就此问题好好理论一番。我觉得他们的行为，就是在犯罪，是犯下了天大的事情，不和他们计较不行。

我的这种心理，应该和我小时候家里的水太紧缺，还有担回来的那份辛苦，有极大的关系吧！

                            2022.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