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我们是去年冬季搬进这栋楼房的，一楼，门一开向外跨几步，就可以走到院子里。

院子很小，即便如此，我也从来没有细细观察过。只知道每个单元楼下，至少都有那么一株树，至于是什么树，还叫不上名字。去年冬日的时候，树端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也就看不出来这些个树究竟是个什么品种，会开什么花，会结什么果。这些树，应该是小区建成时，统一种下的吧！

眨眼间，春天就到了，春末的时候，院子里的那些个树下，竟然还长了那么一大堆藤条，枝枝丫丫都开了花，一大朵一大朵的，挂满了枝头，弄了半天，竟是月季花呀！起初我还没有在意，某一天，外边下了毛毛细雨，我抓了一本书，坐在窗前看。我看的是贾平凹的《五十大话》，想那贾氏文章，诙谐幽默，犀利睿智，一向为我所爱。正看得入迷，却见一个女孩子，应该也是这个大院里的，从远处径直走到我的窗下，我以为她要与我聊天哩！就索性放下了书本，端直了身子，露出了微笑，准备和她正儿八经地说说话。其实我俩根本就不认识，但这世上，谁和谁又是生下了就相识的呢？不也有个结识的过程么？我这边做足了准备工作，岂料人家压根就没有正眼瞧我，而是用手抚了我家窗下的一朵花，扑下身子，深深地嗅着那花上的清香。之后，又用手机拍照，还不断调整着角度，这边拍一下，那边拍一下，留恋不已。我顿时就愣住了，我竟然不知道，我家的花这么有吸引力，怎地我就一点没有发觉？震惊之余，我差点脱口而出，我想说一句：我家的花，当真开得这般好么？

第二天早上，出门办事之前，我特意围着我家的那棵树，还有那旁边的花，转了一大圈。又看了一下旁人家的花，我再次吃惊了。我家的这花朵，当真比别家开的都大，都鲜亮，都美艳，微风吹过，枝头乱颤，怨不得别人恋恋不舍呢？自夸之余，我还是感到很羞愧，这么好的花朵，这样好的景致，就在我眼皮底下，我竟然视而不见，可见我实在不是一个有心的人呀！

又有一天，我还是坐在窗边看书，另有一个年轻的妈妈，带了她那两三岁的小孩，走到我家窗下，也看见了那些个开得大朵大朵的花，忍不住也停下脚步，将鼻子伸到那花前，嗅来嗅去，还拉了她的孩子，让孩子也将鼻子凑到那花下，闻那花香。我的心里头一时间又泛起了骄傲的情绪，骄傲之余，我又担心这做母亲的，该不会为了迎合孩子的心里，而将我家的花，毫不吝惜地扯下一朵两朵来，给孩子拿回去当成个纪念品吧？这样一想，我就有些坐不住了，很紧张，好像此刻倒是我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我用一只眼睛盯着书本，另一只眼睛向外瞅着。我甚至在盘算，若是她胆敢摘下一朵花来，我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或是大声呵斥，或是喊来警卫，或是将她扭送到附近的派出所。我在心里权衡着，这几种方法，哪一种更可取。

正兀自胡思乱想，人家已经欣赏完毕，带着孩子飘然而去，未带走一片花瓣。我又高兴又失望，高兴的是，我家的花朵，终究是没有遭到摧残。失望的是，我的那些个完美的措施，竟没有个用武之地哩！

想那评剧《花为媒》中，那段报花名唱的真好：春季里风吹万物生，花红叶绿草青青，桃花艳，李花浓，杏花茂盛，扑人面的杨花飞满城。……爱花的人，惜花护花，把花养，恨花的人，厌花骂花把花伤……

幸运的是，我没有遇上那个厌花骂花伤花的人。反倒是我自个内心好猥琐，把一个纯粹爱花的人，看成了一个盗贼，一个宵小之徒。我才是那个心中无爱眼里无花的人呢！

又想起我的一个朋友，在经历了一场重大的人事变故之后，每个人都觉得她从此将会颓废下去，不再振作起来。有一日，在朋友圈里看见她发的几张图，在那个春寒料峭的时节，她竟然能从公园内发现了枝头上一星点梅花，那花刚刚打开花骨朵，还没到怒放的时候，一般人若不细心，是绝对发现不了的。从她拍下的这些图片里，无一不展示了她对生活的热爱，对美好的追求。她并没有被现实击垮，而是昂着头，迎了挫折，知难而上。

是呀！只要我们的心中还有爱，还有不灭的理想和追求，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那么一朵盛开的鲜花。或是娇艳的牡丹，或是凌霜的梅花，或是清新的荷花，再或是那十里飘香的桂花！

2022.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