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书

自从发现了一个好所在——市里最大的图书馆，我们便成了这里的常客。借书，还书，再借书，再还书，如此畅游在书海之中，真是不亦说乎！

由于每次只能借六本，对我和我家先生来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考验。按说我俩是当年的同学加同桌，后来的夫妻加战友，几十年的团结合作，那感情，不说是恩爱异常，知冷知热总还是有的。那默契，不说是十分九分，七分八分总还是有的。但在这借书上面，我们可是翻了老脸，起了争执，谁也不让谁。想来这书本，为了考验我们的感情，竟也变成个一等一的江湖高手呢！人家这长剑短刀什么都还没亮出来，只需一招，就把我俩的恩爱，什么金的银的，铜的铁的，木的草的，无论什么质量，统统打回了原形。

每次只能借六本，那意味着什么呢？平均到人头上，每人只是三本，是个傻子都能把这笔账算出来。问题是谁个不想多借一本呢？我俩之间就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原先万事，先生都是对我能忍让三分的。我对先生的感情，那也没得说，他对我忍让三分，我必定会还回去一分两分，礼尚往来，方显君子本色么！我们都是读书人，读书人的事，总是会有相商余地的。此刻我就想着先生还会像先前一样让我三分，不说把挑选六本书的权利都给我，最起码同意我选五本，再次一些四本也可以将就。熟料他竟然胸中生了豹子胆，言说一人三本一本不让，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给留下。不仅如此，话里话外竟还有要我再让出一本两本的意思来哩！罢罢罢，气煞我也！咱也是女中豪杰，不与这无礼的男人拉扯不清。三本就三本，大不了今晚上咱不下厨房做饭，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原则么，谁不会讲？

眼瞅着读书的人们都在那静静地看书，我们却在旁边的书架处差点掐起来。这么多的好书，那可是琳琅满目呀！彼此就急红了眼，原先说好一人三本的承诺，谁都不想兑现。谁都想说服对方，谁都想从对方处再争取来一本两本。这样一来，脑子里就要闪现出诸多的理由，还要动用这三寸不烂之舌，外带着满嘴的甜言蜜语。先生说你不是最想去那个什么什么大商场么？我一会就带你去！我说手机里有导航，我想去哪就去哪，我不需要谁带我去。我告诉先生，我已经学会做红烧肉了，今天晚上就给他做。他说他口袋里有钞票，可以随时去馆子搓一顿，馆子里做的肯定比我做的好。我们嘴上都说着最为客气的话，内心里都在翻江倒海：滚犊子，想什么好事呢？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加战友，对方肚子里的那个小九九，怎会不知晓呢？

既是读书人，即便是想法各异，一语不合，也不敢大声喧哗，搅扰了其他读书人的清静。想这世上，除了这图书馆，还有几个地方会是清静的呢？我们只得再次压低了声音，像两只不知疲倦的小鸟，叽叽咕咕，继续给对方做工作，搞捧杀。明知是徒劳无益，但低头看着自个手里都抱着那么一大堆的书，那股冲天的豪气就一下子又生了出来，无论如何也要再努力一番。奈何我俩一个属狗，一个属猪，都是一等一的倔货，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这场拉锯战一点结束的意思都没有。读书人都知道，这时间可是金钱呢！俗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就在我们吐沫星子横飞之际，时间可是从我们的口中飞快地划走了呀！怎么办？就差石头剪子布了，思来想去，还是回到了起初的约定，一人三本，谁也不占谁的便宜，谁也不欠谁的，事情就这样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遂各执三本，彼此哂笑一下，一笑泯恩仇，去了尴尬。咱协议没达成，家人还是要做的嘛！

好在我现在是一个已经退休的人了，有的是时间，这借来的书就看得快一些。而先生还在上班，也只有晚上才有那么点时间，像蚂蚁搬家一样，看得太慢。往往是我已经看完，而他看了还不到一半，这样一来这书就不能及时归还。不能及时归还，就意味着新书不能及时借到，这岂不是就拖了我的后腿？至于因了要看书，他没有时间陪我逛街陪我购物，这些咱都不再追究了，也追究不起。但不能及时借阅新书，这总不是个事，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又产生了新的分歧，怎办好呢？实在想不出好办法来，就给图书管理员打了电话，把这矛盾给人家说了，求教一个解决的方案。当然了，这个矛盾我们肯定会说得很委婉，家丑不可外扬，这毕竟是人民内部矛盾不是？要说这工作人员到底是图书馆里待过的，见识真的不浅，说你把这六本书都拿来先还掉，然后把新借的，还有未看完的继续借走就是了，总之不要突破六本书的规定就行。乖乖！这么简单易懂的道理，我们怎就想不到呢？

春节长假前，我们又去借了六本书，想着假期时间多，这几本书一定是不够看的，到了初三最晚不超过初四，我们就会弹尽粮绝。可人家图书馆在春节期间会有人上班的么？虽说我和先生都是急性子出身，都急切想知道这个答案，但我的脑子显然比他的脑子还要好使一些，我绝不轻易去问人家这个敏感的话题。不仅如此，我还要拉了先生的衣袖，叫他也不要去问，恐他没有个眼力价，惹得人家不开心。大过年的，谁个不想在家里过个安生年呢？再者说了，这初四离着初七上班，前后也就三天的时间，又有多大的区别呢？可没有办法，先生是真的轴，此刻就是神仙来了也挡不住他。他一把扯开我的手，大火烧了屁股般，急赤白脸奔到那个图书管理员面前，问人家春节放不放假，初几能上班？也是他运气好，赶上人家的心情不错，愣没生气，反倒客客气气地回答他，说初二就有人上班了，可以随便借书。所以说，有文化的地方，不但会有江湖，这江湖气，还透着那么多的文化味哩！瞧人家那涵养，不愧是整日里与书为邻，连这书本的儒雅之气都侵染上了呢！

当然在看书的过程中，也会有不小心闯一点小祸的情况。比如说某次我们在还书的时候，竟然把图书馆一本书的自带书签，当成自己家的书签给遗失到了家中，回来后才发现，很是后悔。就想着下次再去时把它带上，放回到原书中。但那本原书，究竟是放到了哪一排哪一层书架上了呢？已经全然想不起来了。因着还回去的书，都是直接送还到一楼大厅服务区的，并没有再经过我们的手而还回到书架上。但这委实不应该成为我们忘记的理由，想当初借书时，可是我们自个亲手从书架上取下来的呢！所以说，一切都是我们的不是，但天理良心，我们绝对没有将这个书签据为己有的意思，一点没有。再后来，就把这个书签，插在一个醒目的地方，时刻提醒着自己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眼下又到了周末，手上的书都看完了，该去重新借了。欢天喜地地再次踏进图书馆，这挑挑，那选选，又过了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时间段。书都借上了，瞅着那一排排书架，还在感慨万千，这么多的书，何时能看完呢？转念再一想，还是赶紧回家吧，只有抓紧时间看才是正理呀！将一摞书抱回去，没文化的老母亲也上前凑热闹，把几本书翻了又翻，口中“啧啧”不停，言说这么多的书，什么时候才能看完呀？我就回她一句：这才哪跟哪呀！你没去过图书馆，图书馆里的书，那才叫多呢！

然后泡满一壶茶，一人一杯，一人一屋，一人一书，各看各的，两不耽误。忘却了时间，忘却了一切，世界在我们的眼里，就变成了个永恒的样子。

想那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2022.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