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亲

满脸的皱纹，花白的头发，一米五几的个头，体重刚过四十公斤，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矮小瘦弱的小老太太。

母亲今年八十岁了，整整比我大三十岁。当年三十岁的母亲生下我不到四个月，我的父亲就因公去世。我的上面还有一个四岁的姐姐，两岁的哥哥。一个目不识丁的女人，在那个条件极为艰苦的年代，又当爹又当妈把我们抚养长大，母亲的艰难，可想而知。然就是再穷再苦，母亲活的都很有尊严，她和邻里的关系从来都是和和美美的，并能够做到礼尚往来。今天借来一棵葱，来日必还人一头蒜，尽量不亏欠人家。没有文化的母亲，来自于齐鲁大地，把孔孟之乡的礼仪演绎得淋漓尽致。

好在我们都长大了，虽然混的不是多么地人模人样，但也算是各有所长，能够自食其力，不至于成为母亲的负担，更不至于成为社会的负担。这些，得归功于母亲对我们精心地抚育，还有良好的教育。其实，母亲大字不识一个，对我们的教育方式极其有限。对于我们，即便是犯了天大的错误，母亲都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母亲教育我们唯一的方式，就是她的眼泪。大多数时候，母亲会坐在我们面前，淌着眼泪诉说着生活的艰辛，诉说着我们成长的每一步，是如何的不易。就是这样的眼泪，让我们最终都进行了反思，不得不向母亲承认错误，并在今后的日子里，努力不让自己再犯类似的错误。母亲之所以不打我们，而是她觉得我们这些孩子，没有了父亲已经够可怜了，她舍不得再让我们受一点点委屈，尤其是在她这个母亲身上。母亲没有文化，没有文化的母亲，想法就是这么简单，而这简单的想法里面，蕴含着的，该是多么深厚的养育之恩啊！

晚年的母亲，日子过的很惬意，整日被幸福生活所包围，再没有流过眼泪。是啊，母亲不能再流眼泪了，母亲的眼泪，在她年轻的时候，流的已经太多了！

母亲因为饮食起居都比较有规律，所以身体还算可以，各方面指标也比较正常。那双曾经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已然变小变暗淡了，好在视力还行。虽然听力不是太好，但也不至于影响到她的生活。美中不足的，她的腿不太好，尤其是右腿弯曲的厉害，行走比较吃力。我们曾经给她买过一个拐杖，但母亲尽量不用，她害怕这个东西用习惯了，就再也甩不掉了。

关于母亲的腿，我知道主要是两个原因造成的。一是母亲年轻的时候，因为工作的关系，据她说特别是有几年，她的工作是要往地里插那种修整过的小树枝。那时她的一条腿，就需要跪在地里，膝盖常年受到泥土和雨水的侵蚀，受了很重的寒气，到了老年，行动自然就很困难。二是那些个年里，母亲的腿脚走的路委实不少，这对她的膝盖也有影响。母亲的工作单位离家远，赶上我们三个孩子若是生病，还得去医院之类的地方，这些地方都离我们家很远。那时又没有什么交通工具，既不能耽误她的工作，又不能影响到我们的学业，还不能让我们饿了肚子。所以我的母亲不能讲任何条件，就靠着她的两条腿争分夺秒和时间赛跑。五公里的路程，母亲用不了四十分钟就能走下来。那些个岁月，那些年的日子，硬生生地就是被母亲用那两条腿，一步一步丈量出来的啊！那时候我们当地还流行一个说法：XXX的嘴，XXX的腿。前一个XXX，说的是当地一个很会说话的女人，伶牙俐齿，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和人吵架从来没有输过。这后一个XXX，说的就是我的母亲。可见她走路那是相当的快，是带着风的，这其中的艰辛，只有母亲自己知道！

早些年母亲一直都住在我家里，给我带孩子，还帮我做家务，美中不足的是母亲不会做饭。我们小的时候因着生活拮据，母亲只能给我们做最简单的饭菜，只要做熟能送进肚里就行，讲不得那些七荤八素，七碟八碗。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各种食材应有尽有，很多东西母亲都没有见过，更别说吃过了。我曾对母亲说：老妈，你什么都好，要是再会做饭那就更好了。母亲回了一句：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是呀，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从大字不识的母亲口里，道出了一个多么朴实无华的真理，让我羞愧万分。

后来因为我的工作太忙，不能更好地照顾母亲，刚好赶上姐姐退休，就把母亲接到她那里生活，母亲被照顾得很好，我们也挺放心。为了方便联系，我还给母亲买了个老人机，经常给她打打电话。母亲对手机不熟悉，只会接电话，不会打，就这已经很不错了。赶上忙的时候，我会很长时间想不起来与她联系。事后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母亲总会把手机的电冲得满满的，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就是睡觉也放在床头，生怕接不上我的电话。

噫！我这一个不经意的行为，让我的老母亲又受累了！我这个母亲的老疙瘩，在那些年月里曾让母亲受的苦最多，得到母亲的庇护也最多。在母亲的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好好地尽尽孝道，不敢再让她受屈，也不能再让她受屈，不敢亏欠了她，也不能亏欠了她。

忽然发现，最近这段时间写的几篇文章，都有母亲的影子，都是关于母亲的话题，看来我的确是想念我的老母亲了。几个月前我退休的时候，那时是夏季，原本要接她来住的，她怕市里太热，说住在县城的姐姐家会凉快一些。她和我相约，等到冬季下雪后一定到我这来。

现在是十月，等不及下雪了，我要给母亲打电话，明天就去接她。

2021.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