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具

想当初结婚的时候，图了个浪漫，赶了个时髦，买了套价格不菲的酒具，在那个年代也算是一个奢侈品了。一个醒酒器，外带六只高脚杯，均为茶色玻璃，和我家的茶色窗户倒也般配。

迄今已然二十七年，可是那套酒具使用的次数却屈指可数。逢年过节家中客人来往颇多，若是喝红酒，那几只高脚杯根本就不够用，倒不如取些一次性纸杯，使着轻巧，用罢也不用清洗，直接扔掉了事。那套酒具在结婚那天我们用过一次，再就是赶上结婚纪念日，或者我俩的生日，倒是可以浪漫一番。想着夫妻二人买瓶上些档次的好酒，用醒酒器醒它一醒，再弄些精致小菜。然后相对而坐，美酒佳肴，就着那窗外明月稀星，喝个微醉。或者你情我爱的酸话，到这时候能吐出一二，也未可知。

但是这样的节日，我们几乎没有正点赶上过一次。我家先生常年在外工作，只有周末才能回家。想那节日可不等人，你高兴是那一天，不高兴也是那一天。你着急是那一天，不着急也是那一天，这么多年，好像就没有凑巧过的时候。我一个人哪有这份心思，就算是举杯邀明月，也只能对影成三人。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形只影单的时候，你越是想好好过个节日，便越是感到孤单寂寞，倒不如省了这道工序，权当那天就是一年当中最最普通的一天，什么纪念意义也没有，这样倒还过得潇洒快活。

当然，日后先生必定会给我补上这个节日。那时候我便用了那醒酒器，倾了好酒进去，再倒入高脚杯，慢慢看那酒的颜色，先是泛红，再泛成茶色。然那时已时过境迁，先前那份浪漫的感觉，十成已经去了七成。即便好菜吃到嘴里，也不是十分香，好酒喝进胃里，倒是苦得不得了。醉眼迷离之时，再看那酒具，感觉它们就像我们一样，在日子一天天的熏染下，被打磨得粗糙平常，失去了昔日的高雅清丽。不管什么节日，一准在当天庆贺，总是名正言顺。更何况生日、结婚纪念日这等隆重的节日呢！若是年年错过，岁岁赶不上正点，即便有心补过，却更显得栖惶。

这酒具虽然使用的次数很少，然二十年来，经过无数次地打扫清洗，在打扫清洗中又被数次失手打烂，早就不齐全了。六只杯子只剩下两只，这两只，倒像是专门给我们两人留下的。还好，若是只剩一只，显得更加清冷，看了定会让人流泪的。醒酒器也还完好，终是和这酒杯恋人一般，成了一对，不离不弃。

再后来，醒酒器突然不见了。左找右找，遍寻不见，后来才发现，原来是被先生拿去当花瓶了。先生爱养花，家中花盆都被他栽得满满当当，但凡像个花瓶的东西，也都被他废物利用，插些这花那叶，养得郁郁葱葱。周末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侍弄他的那些个花花草草，又是浇水又是松土，忙得不亦说乎，家里倒是多了好些生机勃勃的景象。我这人懒，只爱看花，不好养花，若是先生有事，几个周末回不来，那些东西就会枯萎死去一些。先生就说我是一个杀手，瞧这性质定的，还是相当严重呢！

自从那醒酒器被当了花瓶之后，就和那两只酒杯彻底分离开来。我这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好像我们真的生了冷酷的心肠，把一对恋人硬生生强拆开来。

这次搬家，想来想去，我还是把它们拢在一处，连同其他一些带不走的东西，送给了一个远房亲戚。那个远房亲戚，老两口都已经六十多岁了。突然觉得，人家一大把的年龄，定不会玩什么浪漫节日，还配什么红酒金樽。

如此一来，这老酒具岂不是倒成为他们的一个累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