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相片

这里说的老相片，主要是结婚照。

想这人生一辈子，结婚乃头等大事。既是大事，绝对来不得半点马虎，尤其是拍结婚照。

就很羡慕现在的年轻人。拍个结婚照，早已不再局限于一个弹丸之地的照相馆，太小，既没有背景，更没有故事。他们现在选择的，往往是一些美丽的外景，诸如海边、草原，清幽之地，闹市之外。男的帅，女的靓，可以有很多套婚纱，摆若干种造型，想拍多大格局就拍多大格局。这年头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当然，这必须得和金钱挂钩，小者几千，大者几万，比这再夸张的也有。

我女儿去年大学毕业时，被闺蜜相劝着拍了套艺术照，花了1500多元，相当于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为此她心疼了老半天。不过确实拍的不错，大大小小几十张，最得意的一张，人家直接给她做了个挂历封面，像个明星杵在墙上，美气得很。剩下的印在几个影集里，影集也考究精致。当然还存了底片，若想洗印，随时可以，方便得很。

我们那时候哪有这个经济能力？杯水车薪，还得挤出一点用以贴补家用。然再怎么拮据，总得拍个结婚照吧！结婚前夕找了个周末，去了趟市里，寻了家最普通的照相馆，选了那最低的价格。之后让人家在脸上涂了粉，盘了发，再换上婚纱。我记得从头到尾也就只穿了那一套婚纱，因为只出的起一套婚纱的钱。白色，长裙曳地，头上带了白色的纱，手中捧了红色的花，从镜子里一看，我竟然也是美若天仙的呀！先生更是帅气，头发抹得油亮，内衬白底，外穿一身合体的黑色燕尾服，领口打了结，胸前挂了花，五官分明，昂首挺胸，英俊了得。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一顿匆匆忙忙。照毕，照相馆的工作人员还不忘夸我先生一句：这小伙子，配合的太好了，照得这么自然，就好像以前拍过结婚照似的！

我就扭头愤愤地看了先生一眼。就见他面色惨白，似哭似笑，委屈得不成样子。

话说那一套结婚照，拢共就8张照片。有两个合影，其中一张全身的，放进一个大镜框，大镜框长约60公分，宽45公分。另一张合影是个半身的，被放进一个小镜框，小镜框长约45公分，宽30公分。剩下的6张，均是我们各自的单人照，先生1张，我5张，我比先生无非是多了几个摆拍的造型罢了。就这样，连一个影集也没有，几张小照片被人家照相馆放在一个纸袋里，连同那两个镜框一同给了我们。回来后，加上婚礼上拍下的照片，我们凑了一凑，买了一个影集，一张一张摆放进去，才算是妥了。

婚后我们把镜框挂在客厅墙上，从外面一进门抬眼就可看到，被夸着赞着，感觉受用得很。某次取下擦拭时，不慎把镜框摔了，只好权且把它收起来，打算日后再重新裱框。再后来又有了孩子，整日里不仅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牛奶尿布，这档子事就抛到脑后，再无心顾及了。

这次搬家的时候，从书柜的后面找到了它，尘封已久，颜色都已经模糊不清了，我的眼泪差点就掉下来。先生说了一句：没事，现在的技术发达得很，可以翻拍，翻拍后管保比原先这张还清晰。再说了，我们还可以重新去拍照纪念，可以美白，可以去瑕疵，更是别有一番风味。现在上了年纪的人，不是都流行这样的么？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只有取了里面的照片卷将起来，再找一节细绳缠了，塞进纸箱内。把那些个单身小照，依旧置于床头。忽一日，看着照片里那张曾经如此英气的面庞，再看看眼前这一糟老头子，顿时就生出无限感慨，禁不住想指着那张照片，问他一声：这是你吗？

嘴唇动了又动，却始终未敢问出口。我怕这厢问了，若是他也用手指了另一张，反过来再问我一句：这是你么？

若是那样，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