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假牙

我嘴里的这几颗假牙，比我现在居住的房子都老。房子住了20年，而我的假牙与我相伴已经23年有余了。

记得16岁上中专时，两边的大牙都已经不行了，疼的厉害，我就去看了牙医。那三年就没消停过，上面下面，左面右面，有三面的大牙均拔去了，只留了右下方还没有动，大约那颗牙齿还能勉强上岗吧！当然，那颗牙最终还是在工作以后光荣下岗了，此乃后话。当年拔了那几颗，一直也没镶假牙，究竟为何没镶，其中缘由，我还真是想不起来了，总归是嫌麻烦罢！

工作后，某日看到某本书上写着这样一句话，说是拔了牙之后，要及时镶假牙，把那个缺口给补上。否则时间长了，缺口两边的牙都会向中间倒，那时满口牙都会松动，就不是镶一颗两颗牙的事情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吓得我赶紧去找牙科医生。没想到拔牙麻烦，镶牙更麻烦。又是打磨，又是咬模子，不合适了还要再打磨，如此反复几次。先要戴上临时牙，即便如何不舒服，那也得戴几天。然后定制的假牙到货后，再试戴，再打磨，直到合适为止。

那个年代镶牙不贵。听了医生的建议，下面的大牙我镶的是死牙，不用每日取出清洗。上面的大牙就镶成了活的，每日拿出清洗一下，也不怎么麻烦。整个镶下来，每个牙好像花了不到三十块钱。现在镶牙可是老贵了，几百几千不等，当然，质量应该也会更好一些。

镶了活动的假牙，每日就得定时清洗，在清洗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些意外。有一次我出差去上海，睡前在盥洗室清洗的时候，手一抖，那假牙就一下掉进洗脸池，顺着中间的流水口就下去了，瞬间不见了踪影。好在下面的塑料水管是弯曲的，我估摸掉下去的假牙一时不会直接进入下水道，就一把将水龙头关好，提起下面的塑料水管，然后使劲抖动了几下，我的假牙就抖出来了。那一刻真是激动坏了，像是找回了多么珍贵的珠宝一样。

第二次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那一日在家中，同样的意外，同样的故事情节，我用同样的手段，却没有收到同样的结果。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我万念俱灰，情绪一度降到了冰点。先生就劝我，说这东西肯定已经掉进下水道了，指定是找不回来了，明天再去找牙医，重新配一副吧，多大个事?

想那事情确实不大，但安装假牙颇为麻烦。况且我这副假牙，虽然用了很多年，然习惯得已经不能再习惯了，它们就像已经长在我身上，彻彻底底地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不舍得丢掉，也不能丢掉。正在绝望之际，眼尖的先生又往洗脸池的流水口瞅了瞅，发现我的假牙压根就没掉下去，而是卡在流水口处的边槽上。这一发现，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喜得我不知所措，抱着先生半天不撒手，比新婚还腻歪。

丢假牙的第三次最惨。那时我在医院，准备做扁桃体切除手术。根据手术要求，需要在术前把假牙取下，这事可得谨遵医嘱，不能来半点含糊。我找了纸巾，把两边的活动假牙取下来，小心翼翼地包好，然后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再然后去手术室，打麻药，做手术。回来时的样子要多惨有多惨，脖子顶了冰冻矿泉水瓶子，用于止疼镇痛，但我却感觉作用不大，伤口还是疼得要命。先生看我手术后并无大碍，又逢单位有事，必须得回去一趟，就先走了。

我都那样了，还惦记着自个的假牙。我这心里明白得很，那可是我用于吃饭的家伙，容不得半点马虎。这样想着，我把头一扭，瞅了一下那个柜子，心里就“轰”地响了一下，完了，我的假牙不见了。这时护士刚好进来，我就赶紧拉了人家的袖子，忍着巨疼，从嗓子眼里勉强蹦出来几个字，配上连比带划动作，讨要我的假牙。护士说她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假牙，无奈我只得拿了手机，拨了号码，气若游丝再问先生。他言说没有见什么假牙，倒是看见柜上有一包用纸巾包着的垃圾，就随手拿出去扔了。再问他扔哪里了，言说扔到医务室大垃圾桶了。那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伤痛，我两步三步赶紧跑进医务室，再看到那个垃圾桶，顿时惊得傻了眼。那家伙个头老大，外径两人才能环抱，里面堆满了医疗垃圾，可又有什么法子？我准备徒手开始翻垃圾。一个小护士看不过去，给了我一副医用手套，当然，这医用手套我也只能用一只，因为我的另一只手还得托着那个冰镇矿泉水瓶子。

朋友，看到这里，你就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吧：一个刚做了扁桃体手术的女人，不躺在病床上好好休息，而是披了头散了发，一手托了冰冻矿泉水抵于腮下，一手在垃圾桶里四处游动，急匆匆，情切切，那个场面，还真是有点耐人寻味哩！然我要找的东西太小，这样翻来翻去，终究不是个办法。就只把垃圾一点一点拿出来，细细翻捡，还得时刻祈祷着我的那个假牙，祈祷它们在纸巾里好好呆着，千万千万不要跑出来。此刻伤口还疼痛么？哪里还有一点感觉！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坚定的很。

那个垃圾桶终于被我翻到底了，东西也终于找到了。找到假牙的那一刻，才发现伤口一阵疼似一阵。此时胸中那一腔怒火直往上涌，恨不得立马提了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把先生一刀活劈了。

人家说很多东西不能用的时间太长，最好能及时更换。我不知道假牙这个东西，有没有什么保质期，戴了二十多年，材料会不会变质？久戴会不会得病？属否属于常换常新的范畴之内？这些我都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更不想更换。

就想着，若是所有的牙科患者，都如我这般珍爱自己的假牙，那普天之下的牙医，岂不是都要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