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

伊尔根

送完这单，坚决回家给晓丽过生日。马云边发动电瓶车，边下决心。

想到妻子晓丽，马云内心潮涌过一阵愧疚之情。结婚四年了，就从来没有给她过过一次像样的生日。晓丽的生日是腊月初七，婚后头一个生日，马云想大张旗鼓操办一番，晓丽说，刚度完蜜月旅行，钱太紧了，就吃碗面条再卧两荷包蛋意思意思得了。马云委屈了晓丽。钱确实太紧了，两人收入除去房租和必要花销，就所剩无几了。剩那点钱，马云想攒起来买房子，总不能一辈子租房子住吧？第二个生日，马云想热闹一下，晓丽说，也没到七老八十，过什么生日，就包点饺子意思意思得了，又坏笑着说，你要是觉得亏欠我，就晚上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马去照办了。第三个生日，马云想绝对不能再将就了，晓丽也想借生日放松放松，可那天房子的自来水管被冻坏了，水淌了满屋地，结果好端端一个生日被搅得凄风苦雨。想起这些，马云万分自责，作为丈夫，连给妻子过一个像样的生日都做不到，真他妈太不够男人了！

其实马云清楚，晓丽不是不想过生日，而是即使过生日，也得不到她梦寐以求的礼物－貂皮大衣，这样过不过生日也就无所谓了。谈恋爱的时候，马云说你这个生日可真是的，腊七腊八，冻死腊渣。晓丽偎在马云怀里柔声说，要是穿貂就冻不死，马云瞬间无语。貂价格太贵了，就两人挣的那点钱，别说是穿，想想都是罪过。可晓丽不怕罪过，也难怪她，她的那帮一同从村里出来混的姐们聚会时全穿貂，也不知道她们买貂的钱从哪来的。晓丽说，你不知道我可知道，难道你也希望我和她们一样做那事？马云用手捂住晓丽的嘴，说姑奶奶千万别，等咱有钱了，第一件事就买貂。婚前马云不敢拧着说，婚后晓丽再唠叨买貂的话，马云就说穿貂太土了，穷穿貂，富穿棉，大款穿休闲嘛，晓丽樱桃小嘴一撇，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马云实在不明白晓丽怎么想的，说到底不就是一件皮子嘛，暖和又能暖和到哪里去？何况你穿着价格昂贵的貂皮大衣，却住在生着土炉子的冷飕飕的平房里，骑着自行车上下班，也不成龙配套啊。可晓丽不管这些，她蛾眉倒竖，杏眼圆瞪，说，我要的是感觉，感觉你懂嘛？！马云不懂。不久前参加老乡聚会，晓丽不知和谁借了一件貂皮大衣，马云看她穿貂皮大衣走路时昂首挺胸的姿态，顾盼生姿的目光，方明白了她所说的感觉是什么意思。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晓丽穿羽绒服窝窝囊囊的，可一穿上貂皮大衣，立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显得那么雍容华贵、楚楚动人。看晓丽怡然自得的神情，马云隐隐有些担心，他想如果自己再挣不来钱，这娘们恐怕就要养不住了。那天马云暗暗发誓，等晓丽再过生日，一定要送她一件貂皮大衣。

都怪该死的貂皮大衣，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马云骂了一句。马云在一家跑腿公司当快递员，月收入三千元上下，运气好时能挣四千。此前，马云在运动装专卖店当销售员，底薪加提成不会超过二千五百元。当快递员收入虽然上来了，可要想买貂皮大衣还是不现实—一件貂皮大衣二万多元，相当于自己小半年工资呢。前些日子，马云眼见就到晓丽生日了，可买貂皮大衣的钱还没有着落，没有办法，就来到鑫夫人皮草广场找姜慧。姜慧是商界女强人，县城内大大小小的运动装专卖店，包括这家皮草广场都是她一人开的。马云在专卖店干时，感觉姜慧好说话，就想求她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买一件貂皮大衣。

听了马云的来意，姜慧问：“怎么活得这么窝囊，连买一件大衣的钱都没有？”

“有倒是有，但我不想动用家里的钱。”马云说的是实话，他想找机会用额外收入买貂皮大衣，用家里钱买情趣就大打折扣了。

姜慧沉吟：“分期付款，以前还真没有先例。”

“怎么老板不相信我？”马云说话时脸红了。来买貂皮大衣的都是有钱人，谁会分期付款呢？可能只有自己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
    “事是没有问题，但我另外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办法？”听说另外还有办法，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马云急不可耐。

姜慧瞥了马云一眼，慢悠悠说：“我外地有一个姐们明天过来散心，你要是陪她几个晚上，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这不是要我当鸭子吗？马云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污辱，火蹭蹭地烧到脑门了。姜慧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纵声浪笑：“你可真是个土操的，又挣钱，又快活，要不是我，你他妈上哪找这好事去？”

马云后来陪了那女人五个晚上。那是一个肥胖过度的女人，站着的时候，下巴和脖子连在一起，肚腩上的赘肉重重叠叠，随时像水一样要淌下来。都说胖人性功能不行，可是这个胖女人却性欲旺盛，她白天除了吃就是睡，到了晚上却像一个发情的母兽，精力充沛，花样繁多，把马云弄得应接不暇，精疲力竭。女人对马云的表现很满意，临走给他扔了二万元钱，并说再来还要找他陪。马云答应了，一个晚上四千元钱，他认为这肉体出卖得很值。内心里，马云盼望女人早一点回来。

这一单是送玫瑰花。总共十支玫瑰，花店老板说代表我爱你实心实意的意思。马云早晨给晓丽订了生日蛋糕，中间抽空又把貂皮大衣送回了家，现在马云有些犹豫，到底买不买玫瑰花呢？即便谈恋爱的时候，马云也没有送过晓丽一支玫瑰，晓丽也从来没有提过要求。两人心灵相通，都是农村出来的，都在城市底层挣扎，做那些虚无缥缈的浪漫事有什么用？有买玫瑰花的钱，还不如买二斤牛肉炖吃更实惠些。犹豫了好一会，马云终于下决心买了十支玫瑰—用老家的话说，整头牛都买了，还差一条拴牛的绳子？

付完钱，马云给晓丽打电话：“亲爱的，干什么呢？”

“上班呢，能干什么？”声音有气无力。

“班串好了吗？串好了早点回家，晚上我给你包饺子。”

“串好了，六点回去。”还是那样有气无力。

马云对着手机亲了一口，那边没有反应。以往不是这样的。可能顾客太多忙不过来，马云想。

早晨，马云给晓丽做了一碗手擀面，按老家的风俗，还给煮了两个鸡蛋。晓丽不想吃鸡蛋，马云劝说：“把鸡蛋吃了，我们一起骨碌骨碌运气。”

晓丽叹说：“除非中百万大奖，否则不要说运气的事了。”晓丽喜欢买彩票，投入的钱加起来超过千元，却连末等奖都没有中过一次。两人聊天的时候，晓丽总埋怨自己运气太差了。

“要不我们用孩子冲冲喜？”马云想要孩子，可晓丽却无论如何不同意。两人办那事的时候，马云必须戴避孕套，即使安全期也不例外。一次事毕，马云抱怨，说我俩虽然毛挨毛，但没有真正肉挨肉，根本不算两口子。晓丽用手臂章鱼般缠着马云的脖子，说哥们别着急，等以后有了房子，我天天晚上让你肉挨肉。

“你以为我不想要孩子啊，可是怀孕我就不能上班了，没有钱，我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我可以养你们啊。”

“拉倒吧，就你挣的那一脚踢不倒两个钱，顶屁用？还有，我们总不能一辈子租房子住吧？让孩子在冷飕飕的平房里长大，你愿意？没有房子，孩子没有城市户口，怎么上学？你今天东一头租房子，明天西一头租房子，大人能扛住折腾，孩子能受得了？安居才能乐业，马云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晓丽的牢骚平常都闷在肚子里,但只要一谈到房子,仿佛扳机勾动,晓丽的牢骚话一梭子一梭子带着火光往外喷射,且枪枪不偏不倚击中要害。

 “好好，一切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马云举手投降了，他不想和她大清早闹不愉快，何况今天又是她的生日。

如果回家看到貂皮大衣，也许晓丽的心情会多云转晴吧，或者晚上能让他肉挨肉也未可知呢？想到这里，马云美美地笑了。

东山美景是一个高档环山别墅群，别墅面临大河，背倚山林，用营销广告上的话就是－依山傍水，美不胜收！每次来送快递，马云都有一种强烈的自卑感。马云想不明白，这里单栋房子都在五百平以上，家里就三四个人，那么多房间怎么住啊？房子面积那么大，卫生能打扫过来吗？这话马云曾经和晓丽嘟嚷过，晓丽笑话他没有见识：你以为人家像我们，晚上有一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了？不是的，人家那房子里有麻将室，有乒乓球室，有台球厅，有健身房，有洗澡间，有酒吧茶吧，有书房，有会客厅，有餐厅，有歌厅，你自己算吧，那么多设施得多少房间？至于卫生，哪有住别墅自己打扫卫生的？还不都是雇家政来干；什么，你说晚上住可能会不安全？真是笑话，小区里到处都是监控，保安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你还说不安全？我告诉你，比在娘胎里都安全！马云听了不以为然。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好像你去过人家似的！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真是大啊，走在小区里，马云默默感慨，有的人住几百平的房子还嫌不够用，有的人却连一套小房子都买不起。结婚的时候，老爸老妈抻断了脊梁骨，给了马云十万元钱，马云接钱时落泪了，那哪里是钱，分明是老爸老妈一生的血汗啊！晓丽想用那笔钱外加贷款买一个小户型的二手房，马云不愿意，说在农村住大房子住惯了，哪能住那么点的小房子呢？不想攒钱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现在手里的钱想买那个小面积的二手房也不可能了。晓丽有时埋怨，马云只有洗耳恭听的份。都怨自己目光短浅，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房子涨那么快呢？中秋节回家，老爸老妈对马云说，你一天不买房，晓丽就一天不要孩子，我们就一天抱不上孙子，老这么下去不是个事，这样吧，爸妈出去借一点，你们也贷一点，将就将就把房买了得了。马云没有同意。爸妈年事已高，一天到晚面朝黑土背朝天挣不了几个钱，再压榨他们真是太不孝了。没想到中秋节后房价又唰唰地往上蹿了一节。马云看明白了，房价要是老这么上蹿，想攒够买房子钱得到猴年马月。买貂的事让马云意识到，有些事努努力还是有办法可想的。真的不能再等了，马云决定今晚就和晓丽商量贷款买房的事。

按保安指点，应该是这栋别墅吧。马云对了一下门牌，没错，就是这栋别墅。看外表，别墅装修得古色古香，尽显高调奢华。谁家这么有钱呢？里面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呢？想那么多有用吗？反正我这辈子是住不上这样的房子了。马云小心翼翼按响了门铃。

谁啊？

送花的。

来了。

锁芯转动，咔嚓一声，门开了。

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睡衣的男人走了出来，马云把花捧给了他。

喂，你的电话！一个女人急匆匆冲了出来。

先是马云愣住了。

紧接着晓丽愣住了。

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了“啊”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