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

、 文/伊永华

一

半夜里，大风仿佛歇过了劲，又撒泼打滚地吼叫起来；雷声隆隆，电光闪闪，漆黑的夜空，仿佛满是裂缝似的，把盛得满满的水哗哗往下倒，发疯也似的叮叮当当敲打着门窗。这时，从院里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人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被震耳的雷声掩盖住了。

又一个人影随后也跑了出来，把一个包袱狠命地抛给正在哭泣的人，喊叫着，“滚！滚！永远不要再登我的家门。”

“天啊！为什么这样对我？”女人嘶叫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待我？”

沉闷的雷声从西北方向滚了过来，乌云越来越沉了，紧接着又一串雷鸣电闪在她的头上爆炸了。刹那间，鞭杆似的雨水，倾盆而下，雨水兜头向女人砸去，立时把她浇了个透。她步履蹒跚、歪歪斜斜地向前走去。“哪里是我的家？我该到哪里去？”她悲愤地哭泣着，毫无目的地踉踉跄跄向前走去。

二

男人把包袱抛给她后，推门进屋。这是一套有一百四五十米大的房子，室内装修考究。一个女人迎着他走了过来，探询地问：“走了。”她看到男人的嘴唇动了一下，“滚了！”

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从东面的一个房间传了出来。“你们就这样把你们的妹妹撵出家门？你们还有人心吗？”这对男女走进父母的房间：“她又不是你们亲生的，她干啥要赖在咱家蹭吃蹭喝不走，他不是有儿子吗？让他儿子管呗，咱们没有义务赡养她。”

老爷子用颤巍巍的声音说；“你妹妹把房子卖了。你们这时把她撵了出去。让她去哪住？”

站在男人身后的女人推了男人一下，男人回头看了女人一眼，说：“她爱去哪去哪，我们管得着吗？”

老太太听到这话，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颤颤巍巍地挤出一句：“那可是你舅舅舅妈的女儿呀！，他们死的早，你妹妹叫了我们这么多年的爸妈，叫你们这么多年哥嫂，你们就忍心这样把她撵出门？”

“我……我……”男人吭吭唧唧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女人又在男人的身后掐了一把，男人顿了一下，依然吭吭唧唧地说：“她……她进咱家门，是有……”男人半晌挤出这几个字。

老太太颤声地问：“是有什么？”

女人瞪了一眼男人，抢过话头对着两位老人说：“是有野心的，她这是来分家产的，要知道，他才是你们亲生的。”说着女人把男人推到前面。

“你们就认识家产、家产，这么多年，是谁侍弄我和你父亲，不都是你妹妹吗？你们什么时候伸过一把手，什么时候管过我们？”老太太气愤地说，“现在你们看我得了癌症，时日不多了，要把财产先霸过来，把你妹妹撵出门去，你们的心思我们早看透了。”

女人嘴里嘟囔着：“为一个外人值得吗？她早就应该走了。”

三

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她毫无目的地咧咧歪歪向前走去，浑身早已淋透，一阵眩晕，倒在了一个小区的门前，昏了过去。正在这时，一辆车开了过来，门卫打开小区大门时，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她。大家把她连拖带拽弄到门卫室，人们没有发现她任何身份的证明，掰开她紧紧攥着的手，一个字条呈现在人们的眼前，那是一个电话号码。虽然已经湿了，但依稀还可辨认出上面的号码。门卫试着打了过去，通了。“你好！我是庆峰小区门卫，在我小区门前昏倒一个女士，她浑身湿透，手里攥着的字条有您的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邹先生，他和她是多年的朋友。在交往中他很同情她的遭遇，曾经给她留过电话号码，告诉她，需要帮助时，给他打电话。人家说的这个人肯定是她了，她可能又受哥嫂的气了。想到这，他立刻回答道：“那好，我是她的一个朋友，我现在就过去接她，谢谢你们救了她。”

那边立刻回答说：“那好，您快些，她浑身已经湿透，好像精神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好，我们二十分钟后到。”

放下电话老邹立即把儿子叫了起来，开车去庆峰小区。天依然下着瓢泼大雨，车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飞速疾驰，把雨水溅得四处飞扬。不到二十分钟，他们驶到庆峰小区前，车笛声鸣起，门卫打着雨伞走向前来：“您是邹先生吧？快请进，她醒了，还在哭！”听了这话，老邹思忖着，唉，命运多舛的女人。

待老邹和儿子把她扶到车内，一再感谢门卫时，门卫叹息一声：“一定是遇到什么难心事了，人活着不易呀！”

车一直开到老邹家门前。她双腿无力，下了车，双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老邹和儿子搀扶着她走进家门。一个慈眉善目的女士早已等在门前，与老邹一同把她扶到靠里头一间屋子，把准备好的干衣裤拿出来。

“妹妹，快擦擦，把干衣服换上，不然该着凉了。”女士说。

老邹介绍说：“这是你嫂子。”

她拿着干衣服，看着老邹两口子，哇的一声又哭将起来，紧紧地抱着嫂子不放手，呜呜咽咽地叫着：“嫂子、嫂子。”久久不肯放手。听到她的哭声，老邹两口子眼圈也红了起来。

夜已深了，墙上的钟已指向午夜12时。从她断断续续哭诉中老邹夫妻得知，她儿子要结婚，女方提出结婚要有新房，于是她把自己的房子卖了，交了首付，准备买一处新房。不得已住到养母家，儿子住到单位。养父母是离休干部，年事已高，身体都不好。自从她住到养母家后，把一切家务担了起来，侍弄父母吃喝拉撒，把父母照顾的无微不至。可是依然受哥嫂不少气。一再招来哥嫂的非议，认为她是来争家产来了。话语中常常有撵她走的意思，要不是有养父母的阻拦，早就被哥嫂撵走了。

“为什么今天他们把你撵了出来？”老邹问。

听了老邹的问话，泪水又成串成串从她的眼睛里滴落下来，说：“晚上，吃过晚饭，我伺弄爸妈洗脚、洗漱，吃完药时，听母亲对父亲说，还得是女儿，养儿子怎么了，咱们借一点光了吗？你看儿子儿媳谁管咱们，不还得是姑娘吗？”父亲在旁插话说，将来咱们走了，就把房子留给女儿吧，女婿走得早，外孙子还未立世，将来她到哪里去住？”

“那老太太说什么了？”老邹问。

“母亲说就这么办。可就在我推门去倒洗脚水时，发现嫂子怒气冲冲的看着我，我心想，爸妈的话她肯定听到了。于是他们连推带搡把我撵出家门。”

四

在后来的日子里，她一直住在老邹家。两口子像待亲妹妹一样善待这个多磨难的妹妹，她也在这个不是亲人但胜似亲人的家获得了温暖。白天，她常常回家看望父母，趁哥嫂不在家时，去照料父母。

有几天她因病没去看望老人，等她再去时，却发现父母的便桶积满了粪便，老人也有几天没梳洗了。看在眼里，她心痛不已，立即开始为父母洗漱、倒便桶、做饭、喂药……

有一次，她把一切做完后，还没来得及走，碰到了回来的哥嫂，他们又把她骂了一顿，把她撵出家门，声言如果再在这个家看到她，别说他们不客气。

从此后她没再回去。

过了有半年的光景。一天，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公证处打来的，让她到公证处一趟。进了公证处，她看到哥嫂也在那里。原来，父母在半年前曾找过公证处，对后事做了安排，立了遗嘱。

得知养父母已双双去世，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滴落下来。哭没能在父母最需要自己时，不在他们跟前尽孝而痛悔不已。

当公证员宣读完遗嘱，她哭泣着走出公证处。背后传来哥嫂的咆哮声，为什么房子留给她，为什么财产捐献给慈善机构，为什么……

 作者  吉林长春 伊永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