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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柳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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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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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同事告诉我,母亲高血压中风在医院里抢救,是弟弟从老家南通通州打来的电话。那段时间,我在东北大庆做事,工作琐碎又杂乱,经常是早出晚归。

当天晚上,我就把手头上一些未处理完的事情和同事做了一下交接,次日中午在大庆萨尔图火车站乘上了齐齐哈尔到上海班次的列车,一路颠簸浑浑噩噩的到了南通。妹妹和妹夫打来电话,母亲已经不行了,说是把家里整理一下准备后事,听此消息如雷轰顶,早知有此时日,那怕外面薪资再高,我也不会外出打工;那怕外面待遇多优厚,我也不会离开家人去一个离家遥远的地方,我打车飞奔到当地的一家人民医院。

母亲躺在病床上,微眉紧锁,奄奄一息,家人和亲戚都围在母亲身旁,但我依稀可见母亲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母亲已知晓出门在外的儿子已经来到她的病榻前,我和母亲低语,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但她又似乎已经听到了声响,嘴唇有位移的迹象,又似乎她因为疼痛而呻吟着。医生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对父亲说:“把人弄回去吧!准备一下,别浪费钱了。”这句话的意味,等于说母亲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了,医生的话语是善意的也是很实诚的,尽管有点残忍。父亲在家人和亲戚议论着怎么办的情形,我的姨兄也在人群里面,姨兄也是学医的,他在中医院上班,他对我说:“把姨姨弄到中医院去,他会尽力抢救,实在没有办法,我也不会让你花冤枉钱的。”姨兄的心意我能体会的,与其把母亲送回去坐着等死,还不如再争取一下,这样母亲又被送到中医院抢救。

在中医院我和弟妹三家人轮流照看母亲,当时,我刚盖了新房,还亏欠一些债务,手头经济拮据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今,母亲又病危,一天几千元的医疗费,我倩人担保,在辗转周折,从银行贷款为母亲治病。在医生和护士的精心治理下,母亲度过了危险期,后来从病危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再后来母亲以她顽强的生命力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母亲出身贫寒,也是家中年龄最小的,也许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缘故,这也养成了母亲“女汉子”的性格。我孩提的时候,清晰地记得母亲挑粪担水到很远的田地里浇灌庄稼,由于外公外婆及爷爷过早的离开人世,奶奶又再嫁去了盐城大丰那儿,母亲用窗户板挡在门口,还用一些篱笆枝条加固了围栏,以防我的乱跑,每每看到母亲担着一些肥料等种庄稼的家什从门口经过,我总是哭啼着,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外公外婆或者爷爷奶奶带着,而我没有,那些篱笆枝条做成栅栏把我囿在房子里,我眺望着外面的世界,我习惯把板凳推倒四脚朝天,让冰冷的板凳徜徉在地面上,双手驾驭着板凳的一侧的两条腿,目光注视着板凳的另一侧的两条腿延伸的前方,不厌其烦的在房间里推来推去,到黄昏的时候,看着空中隐隐约约的那些走动的月影和流里的光,就开始害怕,哭闹着盼着母亲早点回家。至今,每当看到拖拉机在农村田地耕种的页面,我就不禁想起童年时手推板凳两条腿的情形来,不能忘怀那些曾经的岁月。

父母亲是个勤劳的人,尽管在那个手脚勤快没有用的年代里,辛勤的劳作每天挣几个“工分”到年底还是难逃“透支”的命运,也让我打小就体味到“贬值”这两个字的沉重,也让这份“沉重”加深了我的记忆,庄稼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艰辛。后来生活条件稍微有点起色,我清晰地记得,母亲把收割来的水稻晒干装进口袋,父亲把这些口袋的水稻去还给北边的北兴桥、如东一带的人,说是在青黄不接的时辰,借了他们的玉米或者大麦,到了来年收获的季节用水稻一等一的偿还,用玉米或者大麦偿还,他们是不要的,有玉米面和麦糊糊填饱肚皮,这些都是年成好的时节了。

日子慢慢的好了起来,父亲开始外出做一些苦力活儿来维持家里的日常开支,母亲总是把田地里庄稼活儿整理的井井有条,也很少请过帮工,还经常帮一些少劳力的家庭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母亲体谅着穷苦人,南通农村有些乞丐在中午吃饭的时辰,路过我家门口,母亲时常盛上一碗饭舀上一碗汤给他们,其实那时候我家也不宽裕,只是刚刚解决温饱问题的境况,我和弟妹很是疑惑和不解,母亲对我们说:“乞丐也不容易的,谁家里有钱还出来做乞丐,都是生活所逼。”母亲的仁慈影响着我和弟妹三人,母亲的话让我在艰难困苦中学会了宽厚和低调做人的道理,也让我没有忘记农村人的根和本,身上还是一股厚重的泥土味,也是在这股厚重的泥土味里学会了宽厚向善。

母亲时常对我和弟妹说,能帮人家的要帮人家,天地良心,还说天上的菩萨目光天天在照耀人间的事,那时候,我还笑着母亲的迷信,还和母亲争论起哪里来的菩萨,以为自己是多么的聪明,以为母亲是多么的”愚“。现在想来,那时我是多么的不懂事,没有能够体味母亲那颗春风向暖的心。

母亲从小就教诲我和弟妹三人:“待人要有礼貌,没姓没名的没大没小的称呼人家,开口就喊“喂!”,人家是不欢迎你的。”母亲还说:“一个有礼貌懂得尊重别人的人,即便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做乞丐讨饭都比别人多讨要一点。”母亲的话深深的铭刻在我的心里,在我后来的生活中受益匪浅,她从小教育我尊重别人的道理。

母亲在高血压中风前,还时常把家里的旧衣物拿来送给一些生活困顿的邻居和年老体迈的孤寡老人,剩下来的一些不能送人的衣物,就裁剪在小块,熬上面浆糊粘贴成块,纳成布鞋底,密密缝起了布鞋,我和弟妹每人一双。这个年代,有的人已经褪尽了农村的色彩,已经沾上城市的脚气,整天晃荡晃荡着,都穿着油光锃亮的皮鞋或者高跟鞋花枝招展着,我的母亲还为我做布鞋,我母亲的思想和现代这个喧嚣的社会不知落伍了多少年?

母亲已经高血压中风了,半身不遂,手脚自然不灵便,母亲还和我们唠叨着:“要是身体好,还要帮你们姊妹几个做一些布鞋,布鞋穿着舒服养脚啊!”母亲经常如是说,我越发怀念那些在记忆里飘落的穿布鞋的日子。

近来外出打工的一些年,在随身带的行李包最底层,我总是不忘珍藏着母亲身体康健时为我缝制的布鞋,可我舍不得拿出来穿。想母亲的时候,不由得把那双布鞋拿出来看看,那布鞋底部密密麻麻的针线,仿佛看到母亲斑白的发丝和母亲额前深深的皱纹,让我不禁想起:“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话语来。每每在梦境里,都能依稀可见烛光里的母亲,布满老茧的双手在为我缝制布鞋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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