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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国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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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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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园轶事

每年都有暑假,暑假里的乡下孩子,活脱脱一群放出笼子的小鸟,放牛,割草,抠爬蝉,套知了,在野地里玩出一套又一套城里孩子没见过的游戏……

当然,最有意思的还是去瓜园里偷瓜,那可是乡下孩子夏日里绕不开的话题。

瓜园里偷瓜,可是一件地地道道的技术活儿

暑假里,调皮的孩子们经常会聚在一起,商量着去瓜园里偷瓜吃。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乡下孩子平时几乎没有什么零食,香甜的瓜果对于他们当然是一种诱惑。另外那种既惊险又刺激的偷瓜过程,对孩子们的吸引力也很大。

偷瓜的最佳时间一般是中午和傍晚。中午时分太阳正毒,天气最热,人们都在纳凉歇息,劳累了一晌的“瓜把儿”也不例外,也要躺在瓜庵里眯瞪一会儿,这个时候瓜园里相当于无人看守,爬进去几个小孩子几乎神不知鬼不觉;傍晚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夜幕已经降临,四周灰蒙蒙的一片,视线有些模糊,有人潜伏进瓜园就很难发现。

孩子们虽然没有学过《孙子兵法》,却对“瞒天过海”“声东击西”之术烂熟于心。他们很善于观察地形,对瓜园四周一条水沟、一片树林、一块玉米地、一条小岔道都清清楚楚,偷瓜时或匐匍前进,或迂回穿插,悄悄靠近瓜园。每次行动前,他们都要研究策略:比如狗蛋带人在瓜园西侧先弄出很大动静,把“瓜把儿”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等到他奋力追赶到西侧地边时,小胖等人在瓜园东侧迅速“出击”,得手后离开瓜园。等到“瓜把儿”停止追赶后,他们再在某个地点会合,共同享受“战利品”。

初次偷瓜的孩子,常常会把不成熟的生瓜蛋子摘下来。这些“生瓜蛋子”吃起来不光不甜,还会把人苦得连吐口水,只好扔掉,这就把好好的东西糟蹋了,最惹人愤恨。为确保偷到的都是熟瓜,每次都要挑选有经验的孩子进园,他们挑瓜很有一套。比方说酥瓜看瓜个儿大小,瓜个儿大的,瓜身颜色自然均匀的,就是熟瓜。甜瓜一看个大个小、颜色变化,二闻有没有香气,三摸瓜身是否光滑无毛。

由于瓜的品种不同,同一类瓜还要区别判断。比如“牛角蜜”,自始至终就是青绿色的,光凭颜色很难判定它的生熟。即使同一种瓜,也可根据人的需要来确定它的成熟时间。比如“老面翁”,这种瓜专供缺牙少齿的老人食用,成熟时长得瓜皮开裂,露出里面的瓜肉。

进园偷瓜的孩子,不光要有挑瓜的丰富经验,还要胆大心细,聪明伶俐,还要有两条长腿,一身力气。这样不光能多摘几个瓜,还能跑得快,让年迈力衰的“瓜把儿”追不上……

那时候,几乎每个生产队里都有一片“瓜园”

小时候,每年生产队里都要留出几亩地专门种瓜,乡下俗称“瓜园”,种瓜的人俗称“瓜把儿”。“把儿”就是“把式”,是中原地区乡下对某一方面技艺熟练之人的尊称,和“师傅”、“老师”之类的词意思有些相近,种瓜的叫“瓜把儿”,种菜的称“菜把儿”,赶牲口的叫“大把儿”。

“瓜把儿”可不是谁都能干的,需要对各种瓜的生长特点、习性了如指掌,不同的品种,需要不同时期播种,不同时期压蔓,不同时期打头,不同时期浇水。种瓜要用各种各样的肥料,比如说棉籽饼,比如说老墙土,比如说羊圈粪,哪些肥料可以让瓜秧根系发达?哪些肥料可以让瓜果增加甜度?不同的瓜果不同的时候用不同的肥料,就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还有,什么瓜什么时候不能缺水,什么瓜什么时候要“罗顿”(适当的旱一点控制生长)等等等等,都很专业,都有一套说辞,都是从长期的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如果没有种过瓜,跟着熟练地“瓜把儿”学上几年,也未必能够出师。

记忆里我们队“瓜园”里种的瓜主要有两大类,一是酥瓜,也叫菜瓜,体态曼长,有黑酥瓜,青酥瓜,“酥里香”、“大青蟒”等多个品种,口感清脆,可以凉拌成菜。甜瓜品种相对多些,有“牛角蜜”、“白糖罐”、“花甜瓜”、“小白瓜”、“老面缸”等等,又香又甜。

“瓜园”里的活儿很繁琐,选种,整地,点种,浇水,培土,打叉,捉虫,还有后期的挑瓜,摘瓜,分瓜……“瓜把儿”们每天都把身子叠成三折,蹲在田垄里忙个不停。

瓜园里离不开瓜庵瓜棚,都是用秫杆、木棍、杆草之类的东西搭起来的。瓜庵一般是“人”字型,可以遮风挡雨,那是“瓜把儿”睡觉的地方;瓜棚紧接瓜庵,用四根柱子搭起,上面放些树枝之类的东西,可以遮挡阳光,那是“瓜把儿”纳凉的地方。

瓜果成熟的时候,瓜园就悄悄成为一片“禁地”。“瓜把儿”会定期把成熟的瓜果采摘下来,按人口、数量给每家每户“分瓜”。“分瓜”时,每家可以去一个人走进瓜园。除去这个时候,人们就很少踏足这片禁地了。

被偷的瓜,让“瓜把儿”松木爷抱憾了半辈子

松木爷是我们村出了名的“瓜把儿”,据说生产队成立后我们队里的瓜园一直都是他侍弄的。虽然他没读过一天书,不识一个字,但因为爱钻研爱吃苦,脑筋活络,记忆力也好,对各种瓜的习性就像对自己的孙子一样熟悉,经他手种出的瓜,产量高,个头大,味道美,谁见了谁夸,谁吃过谁说好。

那一年,松木爷大概50多岁的样子,精神矍铄,脊背挺直,每当听到他洪钟般的声音,看到他那锐利的目光,我们都多少有些害怕。

那天我和狗蛋进园“分瓜”时,偶然发现离松木爷瓜庵不远的地方,一片绿油油的瓜秧里,藏着几个个头特别大,颜色特别鲜,味道特别香的瓜。眼看着已经成熟很久了,也没有采摘下来分给大家吃。

四溢的瓜香,不由得勾起了我们的馋虫。

中午时分,四周一片静寂,太阳光火辣辣的。松木爷正躺在瓜庵里打呼噜呢,几个坏小子神不知鬼不觉爬进了瓜园,爬到了那几个瓜跟前,很快就得手了。我们来到离村子很远的坑塘边,把那几个瓜打开,狼吞虎咽了一番。抚摸着滚瓜溜圆的肚皮,我们又把瓜皮、瓜籽等都扔进了流动的水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没几天,我们听说“瓜把儿”松木爷突然得了急病,因为病情严重,被生产队派人送进了县医院。经过抢救治疗出院后,看见松木爷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的变化太大,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病恹恹的,以前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头也抬不起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变得黯淡无光,没有了以前的光采……

很久之后我才听别人说,松木爷是我们当地的“米丘林”,他花费了很大精力,耗费了大量时间,把甜瓜的老品种进行杂交,竟然培育出了新的甜瓜品种。眼看就要成功了,用来做“瓜种”的几个瓜却忽然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老头儿心里那个痛啊,为此害上了一场很重的心病,整天唉声叹气,干活儿没力气,精气神也大不如以前了。

私下里,我把这事儿和狗蛋说了,狗蛋听后,愣怔了半晌才喃喃说道:“我们把松木爷的好梦打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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