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谷雨时节了,我站在高高的办公楼推窗向远处的田野望去,春风徐徐,杨柳翠绿,人欢马叫,人影晃动,正是一派忙碌的春耕景象。俗话说:“谷雨时节好耕田。”一年之计在于春,没有春天的播种,就意味着没有秋天的收获。这个时候的主题词无疑是“耕种”,不仅是农民在自己的土地上耕种,所有的人都要趁着这一年之中最金贵的时刻,播种梦想,播种希望,播种爱情,播种未来……
我不由得想起了40多年前的那个春天,我们的“谷雨文学社”。
20世纪80年代初期,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起,沉寂多年的文坛焕发出勃勃生机,一大批反映生活变革现实的文学作品被人们街谈巷议,许许多多的年轻人都做着文学梦,在农村、工厂、学校、机关、军营,几乎到处都能感受到文学的热度。就在那一年的谷雨时节,在曹操屯田时的清流河畔,一群执著的文学爱好者自发成立了一个文学社,名字就叫“谷雨”。我们希望在谷雨时节辛勤播种,金秋时节有自己的收成。文学社中间有农民有工人有教师也有学生,几乎每个人的手头都捧着一摞厚厚的作品手稿。这些作品虽然不够成熟,不够完美,但都是火热现实生活迸发出的火花,是心的呐喊和情的吟唱啊。尽管那时候全国各地文学刊物众多,但要公开发表一篇文学作品也是很难的,我们借文学社这种形式,把众多的文学爱好者团结在一起,相互交流写作经验,相互点评作品,我们还编辑油印了自己的社刊《谷雨》。
我们忘不了自己是农民的儿子,我们长期生活在豫东大平原的田野深处,对父老乡亲辛勤的四季劳作,对田野里的春种秋收,对乡村的命运起落看得最多,经历得最多。数千年来,大平原一直是灾难、贫穷、偏远的代名词,盐碱滩、蛤蟆洼、蒲公英、野菊花一直是大平原上独特的风景。然而,改革开放的春风开始吹醒这片古老的土地,乡亲父老也开始用辛勤和汗水掀开生活中崭新的一页。这对作家诗人们来说,当然是最值得书写的内容了。
社刊主编张运杰是一位农民,白天要在土地上播种耕耘,晚上伏案在稿纸上播种耕耘,写出了许多好作品。他心细、爱美,为编好一期刊物真是废寝忘食,呕心沥血,不光要选稿改稿,还要刻蜡纸,画插图,油印,装订等等,工作量很大。他患有严重的肾炎,每天药不离身。社长刘长锁亦工亦农,既要上班还要种地,但他忙里偷闲,佳作迭出,令人振奋。还有诗人邢水旺、王国钦、程玉华、张国田……那时候我们的写作条件非常艰苦,有时候甚至连一本稿纸都没有,刊物也是印在廉价的麻黄纸上的。
但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大家勤奋创作,相互交流,不断提高,刘长索在《黄河诗报》上发表了《大平原和我们一起站立》,张运杰在《青年诗人》上发表了《我骄傲我在总装》,司国明在《百花园》发表了《田野抒情》……“谷雨文学社”参加了许昌市首届文学社团代表大会,受到段荃法、李佩甫、张宇、郑克西等著名作家的关注和好评,逐渐在周边县市小有名气。要知道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我们诺大一个县里竟然没有人公开发表过一篇文学作品。我们创造了历史,创造了奇迹啊!
我至今仍然精心保存着一套当年我们文学社的油印刊物,许多年以后,当我翻开这一本本纸张粗陋泛黄的刊物,重新读到那一篇篇激情四溢的作品时,仿佛又一次听到那一颗颗大平原的赤子之心在砰砰地跳动。
“一群黄肤色的生命/伸直折叠得麻木的筋骨/站起来 作一个深呼吸/晃一下宽厚的肩膀/于是 我的村庄/我的摇篮式的小舟/便驶出静谧的夜港/于是 那遥远的地平线上/便拢起绿色的希望……”大平原是我们出生和成长的摇篮,是给予我们智慧和灵感的生身父母,是我们永远的精神家园。因此,我们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大平原爱恋之深,早已深深地融化进了自己的骨骼和血液里,成为自己身体和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感受不可避免的要在他的诗句中迸发出来,让人怦然心动,让人热泪盈眶,让人情不能已。
仿佛在眨眼之间,40多个春秋过去了,我离开家乡已经有许多年了。由于生活、工作等种种原因,谷雨文学社当年的社员们如今天各一方,我们的社刊主编张运杰因病魔缠身,早已泯然作古,刊物最终也难以为继。但令人欣喜的是,当年文学社的很多人后来都成了当地文学创作的骨干力量,不少人因为创作成绩突出,先后被省市作家协会接收为会员,还有不少人已经出版了多部自己的著作,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作家。
我站在高耸入云的办公楼窗前,不由浮想联翩,几十年过去了,不知道我们当年的伙伴现在都在干些什么?闲暇的时候还谈论文学吗?夜晚的灯光下还写诗吗?但愿诗神永远伴随着你们,给你永远的激情和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