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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国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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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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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粮器的变迁

不久前的一天,朋友邀我去他所在的国家粮食储备库采风,成千上万吨黄灿灿的小麦在我的脚下堆积如山,通过仓房山门的爬梯,顺着仓内的走粮板走到仓中央,就像进入了粮食的海洋。朋友告诉我说,现在储粮已经全面实现智能化,智能通风,环流熏蒸,智能测温,测气,测虫,智能开关门窗……

听着朋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解,我感慨万千,思绪翻滚,眼前像电影一样,不由得浮现出了过去人们储粮的许多情景。 

有一个笑话,说过去农户家里的粮食都放在一个坛子里,金金贵贵的舍不得吃。小孙子听说财主家很富有,问奶奶:“财主家里的粮食都放在哪里?”老奶奶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呵斥孙子道:“咱家穷,盛粮食只有一个坛子,财主家富,就不会用两个坛子?”

数千年来,因为耕作技术手段太原始太落后,粮食产量一直不高,人们对于粮食一直有着神圣般的敬仰。乡下有一句妇孺皆知的俗话:“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从某种意义上说,粮食就是人的生命。如果家里有一些粮食,就不会害怕饥饿和灾荒,就有了生存下去的底气。如果家无一粒隔夜粮,心里就会惶惶不安,就觉得大祸临头。

经过了一年的犁耧锄耙,辛勤耕耘,流下了无数的汗水泪水后,贫瘠的土地上一棵棵庄稼终于有了收成,除交清地租,交清各种苛捐杂税外,剩余的就是自己的了,怎么存放一直是农人耿耿于怀的难题。

庄稼人都知道粮食存放有“三怕”:

一怕受潮。过去农户住的大多是草房土屋,地面和墙壁不隔潮气,特别是遇着连阴雨天气,屋里的东西很容易受潮。粮食受潮了,就会结块,霉烂,变质,变味,变成了不得不丢弃的垃圾。

二怕生虫。如果防虫措施不到位,存放的粮食里很容易滋生出许多讨厌的小虫子,子子孙孙不断繁殖,又吃喝又拉撒,幼虫长大后还会变成扑棱蛾子,飞得到处都是。

三怕老鼠。有一句“老鼠爱大米”的歌词人们都知道,老鼠为防止门齿无休止生长,常借啮物以磨牙,每年被老鼠糟蹋的粮食数量打得惊人。它不仅爱吃粮食,还传播病毒,戕害人的健康和生命。

把粮食放在哪里最安全?既能防潮还能防虫,老鼠又吃不到,人们绞尽了脑汁想尽了办法。一部储粮的历史,就是人们和潮湿、虫害斗争的历史。

陶器是人们首选的储存粮食器物。旧时候粮食太少,家家户户都买有几个陶制的坛子,用来储存粮食。那些陶制的坛子,罐子,尤其是上了釉色的坛坛罐罐,防潮,密封,防虫,性能特别好,老鼠的牙齿再尖利也咬不动,啃不坏。

但陶器也有致命的弱点,一是容易打烂,二是容量有限。一般的坛子只能存进去几十斤粮食,大的也不过能放上百斤或者几百斤。

除了坛子,农户家里也经常用陶缸存粮。陶缸有大有小,除了存粮之外,还用来盛水。电影电视剧里,人们经常看到鬼子进村闯进农户的院子后,首先砸烂的就是粮缸水缸。八路军战士经常干的好事,就是给老百姓的水缸担满水。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以后,家家户户实现了粮满囤、米满仓,旧的粮缸不够用了,乡下储粮又兴起了水泥缸。这些水泥缸大多是农户自己制作的,个头比陶缸要大得多,至少能盛三四百斤粮食,有的可以盛下六七百斤。

制缸时,先用泥土在平地上做一个倒扣着的大缸模型,大小粗细根据需要确定,一般来说需要一米多高,口径一米多,中间部位最粗,缸口次之,缸底最细,胶泥抹平、晾干。

泥胎做好后敷上一层旧报纸,用竹条或者铁丝沿着胚胎做一下缸的筋骨,然后用泥铲铲起拌着石子的水泥混凝土,一铲一铲地抹到泥胎上,尽量做到厚薄一致,外表平滑。这道工序需要一气呵成,用时越短越好。如果拖得时间长了,前边抹的水泥开始凝固,就不容易合辙,影响缸体质量。

水泥缸做好后,还要盖上麦草,每天不定时淋水养护。经过三至五天的保湿养护,水泥完全凝固结实了,就开始撤胎子。从一侧挖半米见方的坑,从坑里把水泥缸里面的泥胎一点点掏空,再停放几日,待水泥缸里面干透、结实了,把缸体翻过来。清理干净内壁,用水泥抹平抹光缸口,晾干后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坛子、陶缸、水泥缸之外,粮食最多的还是存放在各式各样的粮囤里。汉语里关于“粮囤”的词汇不胜枚举,俯拾皆是,比如“仓满囤流”,“囤积居奇”,“ 积草囤粮”等等,都和储存粮食有关。

过去最常见的粮囤是茓子茓出来的。茓子啥样?估计现在50岁以下的年轻人都没有见过。

乡下孩子都唱过这样一首儿歌:“剥瓤取篾舞长龙,左右翻飞巧手缝。秋后盘旋成大肚,收金储玉唱年丰。”这儿歌唱的就是茓子。

茓子早年间常见于农家的灶屋和粮仓,大多数人家都是用茓子在住房里选一块地方围起来存粮,人们管它叫“粮囤”,是人们用高粱秆、芦苇的篾条儿编制的。

编织茓子的方法和编织炕席差不多,只不过篾码比炕席宽一些。先把砍来的芦苇、高粱等浸泡,然后用刮刀去瓤、刨篾,得到又细又软的篾子,再用这些篾子编织成结实漂亮的茓子。囤粮食的时候,先在平整的地面上放好“囤底”,然后边倒粮食边伸展茓子,圈成两头稍细、中间稍粗的圆圆的粮囤,上面用油纸或其他东西覆盖严实。

茓子的宽度一般都有固定的尺寸,一般半尺左右,再宽了不易往起围旋,窄了又浪费材料也不实用。一卷茓子用完了,再用另一卷接起来围,直到满意为止,移动方便、安装简捷。

茓子不光用来存粮,还可以装土豆、萝卜、杂物等,还有人临时圈起来养小鸡,小鸭等。它占地面积小,根据实际情况围的圈可大可小,可高可低。过去国家粮库也用大量的茓子来储存粮食,既防雨又透气,粮食也不会霉烂。

用茓子囤粮食,少不了要用到“囤底”,就是粮囤的底座,一定要结实。乡下田野里生长着各种各样旺盛的草木,比如荆条之类。乡下有一种能工巧匠叫篾匠,他们砍来指头粗的荆条,编织成粗细、大小不同的敞口圆筐,里外都糊上泥巴,晾干后在上面囤积粮食,也就是做“囤底”。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机械化耕种逐渐替代了传统的耕作模式,加上水利设施逐步得到完善,新品种更新及时,粮食连年获得丰收,堆积如山,人们开始告别传统的储量模式。结实耐用,拆卸方便,防潮防虫防鼠的新式塑料粮囤、不锈钢粮囤等接连登场。还有人用砖头砌成方方正正的池子,粉刷干净后盛放粮食。

粮食存放在农户家里,一是占地,二是管理不便。粮食部门伺机推出了代储业务,人们干脆把粮食存进国家的粮库,随用随取,方便快捷。因为打的粮食多了,每家农户都要大量出售余粮,又是装运,又是称重,又是卸车,又麻烦又累人,粮食收购部门又把货车直接开到地头,机械化收获后,农户可以就地销售,一点也不用为搬运和存放粮食发愁……

朋友的招呼让我从遥远的回忆中醒来,站在高高的堆积如山的粮库里,我又想起了不久前回到老家小村看到的一幕情景,坛子,陶缸,水泥缸,还有那一圈又一圈为存粮编织的茓子,被人随意丢弃在村巷一隅,坑边墙角,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灰尘。这些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旧物,装满了一代又一代庄稼人的汗水和辛劳,装满了先辈们丰衣足食的梦想,装满了无数家庭酸甜苦辣的生活故事,随着时光的流逝,又变成了一缕一缕无尽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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