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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国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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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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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河




打罢秋场,种罢小麦,场光了,地净了,蓝蓝的天空中,一群群大雁排着整齐的队伍,鸣叫着从村庄上空向南飞去,村里的年轻人也收拾行李走出家门,寻找打工的地方。 

现在50岁以下的年轻人,大都没有去过挖河工地,也说不清啥是“挖河”。但年龄稍大一些的人,提起“挖河”,眼前就立马会浮现出一幅幅难忘的工地劳动画面,脑海里就立马会闪现出一段段难忘的工地往事记忆。

一进入冬闲时节,冬小麦种完后,天气逐渐变冷,庄稼地里的繁忙农活暂告一段落,人们有了相对空闲的时间,汛期里曾经汹涌澎湃的河水也变得干枯了,裸露出坑洼不平的河床,这正是一年里整修水利的黄金时节。 

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农村几乎每年都要组织人马,轰轰烈烈疏浚河道,开挖新河,青壮劳力尽锐出征,那场面很是壮观。 

无论是疏浚旧河,还是开挖新河,河道长度短则几十里,长则上百里,需要动员一个县或者几个县甚或几十个县的劳动力参战。

按照规划,每个村(大队、生产队)都要分到几百米甚或几千米的河段,需要动员成千上万名青壮年上工地。

那时候物质条件还很差,上级一声号令下来,乡镇(公社)、村(大队)、组(生产队)层层动员,摩拳擦掌,积极准备上战场。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个生产队要去上百号人,吃喝拉撒睡得首先安排妥当,不敢有一丁点差错。

生产队里召开好几个不同的会议,安排去挖河的青壮年劳力人选,带队负责人员,后勤供应人员,炊事人员等,提前准备搭建工棚用的木棍(竹竿)、草珊、谷杆、麦秸,扎火做饭用的各种厨具,锅碗瓢盆,燃煤、面粉、蔬菜,还有铁锹、铁叉、抬杠、粗布、麻绳等等,安排劳力用架子车提前拉到挖河宿营地点。

挖河地点离民工老家都不算近,远的几百里,近的几十里。需要带着劳动工具、带着铺盖卷儿和换洗衣物等长途跋涉。

那一段时间里,通往挖河工地的大道上,人来车往源源不断,尘土飞扬犹如滚滚硝烟弥漫,跟过去打一场战争差不了多少。

来到工地后,先要抓紧时间搭建窝铺,这窝铺也是民工的居室。

一般选址都是在离干活地点很近,地势又比较高的地方,根据人数多少,挖近一米深,五六米宽,十几米长的长方形土坑,土坑两头用木棍支起一人多高的三角形,上面用一根长木棍或者竹竿连接捆扎固定起来。

工棚三面都用草苫子围起来,地上铺上厚厚的豆草和麦秸草,放上苇席,便是挖河民工们休息的地铺了。

地铺上,铺盖卷儿一个挨着一个,一个工棚大约能住20多人,如果人多的话,就多搭几个这样的窝铺。

然后是盘火,就是安置给民工们做饭的地方。常常是借附近农户的院落一角,或者另外搭建稍大稍高一些的窝棚。

炊事人员找来或者带来一些旧砖坯,砌成若干个一米多高合抱粗的土制炉灶。

有人抱来一些麦秸开始生火,麦秸生火燃起后放上煤块,煤块很快就燃烧起来,变得红彤彤的。一缕缕炊烟沿河道多地升起,给冬日的晴空抹上了不少生机。

因为人多,炉灶上用的都是直径一米多的大铁锅,案板比普通的门板还要大出一号,锅碗瓢盆一样都不能少,蒸馍、熬菜、烧开水都不在话下。

开饭的时候,民工们各自拿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碗和筷子,打一份热菜,拿几个杠子馍,蹲在地上边吃边聊,场面很是热闹。

工程开工之后,几十里长的河道沿岸红旗招展,人声鼎沸,号子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场面热火朝天,很是壮观,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觉得无比震撼。

因为出力大,流汗多,虽然天气寒冷,有时候还刮着凛冽的东北风,但民工们身上都穿着薄薄的内衣。

挖河需要动用的土石方数量很大,如果是开挖新河,刚开始几天基本是在平地上挖土,情况还好得多,但往后河底逐渐加深,河坡逐渐加高,人们就需要把河底的泥土往上搬。

那时候没有大型挖掘运输机械,全靠最原始的人力。运土常常有三种方式。

一是“传土”。从河底往上,人们分别站成不同的梯次,用手中的铁锹或者铁叉挖起土,再使劲儿往上抛。我抛(传)给你,你再往上抛(传)给他,经过多轮抛送,从河底下挖出的的泥土被人们一点点“传”到了河坡上。

二是“拉土”。一般都是5个人分为一组,一组一辆架子车,一个驾车人,把绊绳搭在肩上,车两边一边两个人,把自己的绳子拴在车帮上。挖土的人把架子车装滿后,5个人弯着腰,呼着号子,两腿吃力地一步一步,沿着松软的斜斜的小路,把车子拉到河坡上。

三是“抬土”。乡下俗称“捞河底”,是挖河中最吃力的活儿。经过数日的艰苦奋战,深深的河底,高高的河坡已经呈现在人们面前,这个时候,即将挖成的河底经常会遇到地下水上涨,架子车进不去。

为了继续往下挖,人们就分成两人一组,先在地上铺一块结实的粗布单,布单的四角绑上结实的麻绳,挖土的人把带着水的泥土挖出后,放在粗布单子上,单子放满后,两个人用一根拳头粗的木杠子抬起来,一步一步趔趔趄趄抬到高高的河坡上。

挖河工地上没有不出力的活儿,不管是挖土,拉土,还是抬土,每个人掏的都是真力气,偷不得一点懒,耍不得一点滑。

就说“拉土”吧,拉的时候稍不用力,肩上的绳子就会松下来,速度就会慢下来,有人就会大声斥责或嘲讽:“看那个谁,拉车把绳子都拉弯了……”绳子是软的,只有紧绷绷的才是用力了。绳子弯了,就是松了,说明拉绳子的人没用力,偷懒了。

待爬上坡后,顺势将土翻下,然后再一溜小跑,来到河底继续装车,等待出发,周而复始,一直到中间休息,才能停下来喘息一会。

工地上设有工程指挥部,还有广播喇叭,不停播放着当时的流行歌曲,还有工地战报。

每天清晨上工前,队里都要开调度会,总结工程进展,表扬先进批评落后,要求大家不甘落后,克服困难,迎头敢上。

为了推进工期,工地领班者经常会组织一些劳动竞赛活动,人们为了争得先进,群策群力,团结一致,再加上鼓舞人心的劳动号子,工地就变成了一片激动人心的海洋。

经过了半天紧张的劳动之后,一声哨响,大家伙儿争先恐后收拾家伙,回到窝铺,用凉水洗洗手,擦把脸,拿着饭碗直奔伙房而去。

伙房离窝铺大都不远,那时候粮食还很紧张,细粮少,粗粮多,但为了让大伙吃好干好,每个生产队都想办法把伙食搞好,基本上都是白面馍,大锅熬的白菜、萝卜、粉条等,碰上条件好的时候,隔上一两天,还能改善一下伙食,吃上一顿肉或者包一顿饺子。

每人一碗杂烩熬菜,馍不限量随便吃。平时饭量不大的人这时候也变成了“大肚汉”。

炊事员爱做一种发面馍,我们那里俗称为“杠子馍”,一对一对的,饭量大的一顿能吃好几对。

也是苦中作乐吧,吃馍比赛的事也经常遇到,有的人能吃十几个大菜包子,八九个大馒头,都不算啥稀罕事儿。

晚上收工吃过饭后,大家伙儿各自躺在自己的被褥上休息,由于条件简陋,无法洗澡,只能用温水擦一擦身子。

有些个人卫生不讲究的,几天都不洗脚就睡下了,满工棚内,脚臭味和汗臭味,扑鼻而来。

没有入睡前,大伙七嘴八舌闲聊一阵,有人会讲一些黄色的笑话和段子,讲的时候,窝铺里鸦雀无声,讲到有趣时大家哈哈大笑,有人还戏谑地说,别说了,再说下去就受不了啦。

慢慢入睡以后,偶尔也能听到有人打呼噜的声音,因为劳累了一天,这呼噜声听起来也就习以为常了。

挖河工地上,上级水利部门经常邀请文艺团体进行慰问演出,或者放映电影,调剂一下民工们单调乏累的生活。这个时候工地也会提前收工,让大家在忙碌紧张的状态中,放松一下,欣赏和享受演员们精彩的表演。

演出场地是临时搭建的,大家席地而坐,演员们的精彩表演,不断嬴得台下的阵阵掌声。

那时候能看场电影也是最高兴的事,放电影前,指挥部的领导还要讲上一阵鼓劲的话。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随着时代的飞速进步,科技的迅猛发展,如今机械化挖河早已取代了人工挖河,著名的南水北调工程在我们那里开工的时候,很多人都去看热闹。

只见大型挖掘机伸出几十米长的有力的手臂,一挥手就把成吨重的泥土从河底扔到了河坡上,整理的河坡又整齐标准又高,不但速度快质量还好。

人们感叹再也不用原始的铁锹铁叉挖土了,再也不用笨重的架子车运土了,再也不用光着膀子抬土了。

  但无论时光如何流逝,人们也忘不了当年那些挥汗如雨、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不能忘记那些人山人海,激动人心的劳动号子,不能忘记无数先辈们穷则思变、艰苦奋斗的精气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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