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了是谁说过这样的话:“一个好的编辑,对于初涉文坛的青年来说,实在是值得骄傲的师友。”每当我的耳边响起这句话,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我那几位从未谋过面的编辑老师来。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看杂七杂八的课外书,小学三年级以后有了作文课,在所有的作业中,我在作文上花费的时间最多。不光是认认真真地完成老师布置的每篇作文,还利用课外时间写了许多,甚至还偷着往杂志社、报社投了几次稿,结果不是退稿就是泥牛入海无消息,一篇也没有发表过。这就很使我气愤,总觉得很多编辑都是有眼无珠吃混饭的,发誓以后要写出惊世骇俗的文章让这些人看看。
记得那是1989年5月份,我写了篇民办教师题材的人物特写,很短,1000多字吧,偷着投寄给了当时的《河南日报·农村版》。大约过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我收到一封报社的回信,拆开看,是退稿,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但仔细看下去,发现这次退稿和以往不同,短短的4页稿纸上竟被红笔改动了几十处,我特意数了数,光第1页稿纸上就改动了 18处。这些改动,包括精简压缩了一些冗长的句子,订正了用错的标点符号、另行划分了段落等等。第一页稿纸的空白处写着这样几句话:“选题较好,只是情节过于简单了,请充实些人物性格特点。”由于我那篇文章主要摘录了几位学生给他们老师的来信,所以编辑又在文末写了这样一句话:“只写信、摘信过于简单了。”
看来,这篇稿子还没有完完全全被“枪毙”掉。按照要求,我又鼓足勇气,重新采访,补充材料,反复修改,几经折腾,写出了第二稿。当我在稿纸上画完最后一个句号时,有人劝我说:“要想发表,最好直接把稿子送到编辑部,如有可能的话,请编辑吃顿饭或送上些‘薄礼’,不这样的话,天知道你的稿子什么时候能用?”
我听了只是苦笑。那时清贫的家境使我连买本稿纸都困难,哪里有钱去给编辑送礼呢?况且,家居偏远乡村的我,要到省城一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稿子用与不用,听天由命吧。
然而,稿子寄走后很快就见报了。我捧着样报,非常激动地读了一遍又一遍,越读越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失偏颇。不是吗,光这篇1000多字的稿子就耗费了编辑的多少心血呀!在这篇稿子里,不光是句子、结构做了多处修改和调整,甚至连文章的开头、结尾和标题都改变了原来的样子。经过这些改动,文章显得更生动、更感人,更富有文采了。
看来,编辑们的工作不光是琐碎的、辛苦备至的,又是无名无利的。人们只知道公开发表的文章那么好看,那么整齐,却不知道编辑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他们是最值得人们尊敬的真正的老师啊!
当时,我很想知道这篇稿子的责任编辑是谁,但那时编辑的名字从不在报纸上公布,只在每一篇见报文章的末尾署一个编辑的代码数字。我反复查对,几经周折,终于知道了这位编辑老师的名字叫马树军。时至今日,我和他从来没有见过一面,也不知道他的年龄多大,相貌如何。但我知道,作为千千万万报纸编辑队伍中的一员,他做过的这样的小事可能不计其数,也不可能记住这样一件小事。但对于初涉文坛的我来说,这件事在记忆里留下的印痕却是一生一世也抹不去的。
还有一位编辑老师的名字也使我终生难忘。1995年初,我和文友经过艰苦的采访,认真核实有关历史资料,写成了一万多字的纪实文学《芦沟桥事变时的守桥排长李文成》,投寄给好几家报刊均杳无音信,后来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投给了当时很有名气的《炎黄春秋》杂志。
出乎意料的是,我们很快就收到了杂志副总编辑王恂的回信,让告知作品的资料来源,并寄有关照片。收到我们寄去的照片后,他很快又回信说:“为求史实准确,杂志社将你们的文稿送军史研究专家审阅,专家就有关史实提出了多条不同意见,现将专家意见一并寄上,请尽快核实,告知结果。”
抱着对历史负责,对读者负责的态度,我们请仍健在的作品主人翁认真回忆有关历史场景,并翻阅查对了大量的文史资料,对军史专家的意见逐条进行了核实,然后把意见寄回了杂志社。王恂老师及时回信说:“感谢你们反复认真核实,各段的战斗细节既然是李文成(作品主人翁)的深刻记忆,则遵照你们的意见不再改动。”此后,在作品发表前后的几个月里,王老师又不断地来信,就文稿的编发、照片的印制及其他问题和我们交流看法,征求意见。捧读着他的一封封来信,从字里行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老编辑家对无名作者,对广大读者认真负责的那颗澄激见底的心。他那种严谨细致的工作作风成了我以后工作上的楷模。正是由于他对我们稿子的热情关心,一些错讹的史实得到订正,作品发表后在社会上引起了一定的反响,《工人日报》《读报参考》《文史天地》等多家报刊转载了此文。《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扬子晚报》等几十家报刊发表了对我们作品主人翁的采访文章,后来,这篇作品还先后获得了全国和省、市、县不同的奖项。
大部分的作者和编辑都是素昧平生、无亲无故的,为什么在一步步交往中,有的编辑会成为作者最尊敬的师友呢?这其中固然有这样那样的因素,但最重要的还是编辑那种呕心沥血、甘为他人作嫁衣的奉献精神,不图名不图利的高尚的人格力量。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后来我也有幸走进一家媒体单位做了一名编辑。每当我看到一件件业余作者的来稿时,就仿佛看到了他们那一颗颗忐忑不安的心,就意识到了自己肩头那份沉甸甸的责任。而老师们的行为,则像一盏盏暗夜里的明灯,指引着我认真对待每一个写在稿件里的文字,对待每一颗期待已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