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物

人类创造的语汇真可谓丰富多彩。比如说吧，有一句口头禅，叫做：“眼睛里揉不进沙子。”沙子就是沙子，别的叫法很少听说过，只是在极个别极特殊的情况下，比如说揉进了人的眼睛里，然后去医院看大夫时，大夫就不把沙子称做沙子而叫做“异物”了。

我没有专门去查有关的典籍，弄不准“异物”这个词的来历和确切含义，但在我的记忆里，确确实实和“异物”打过一回交道。

我上班的单位离家近20公里，上下班全靠骑自行车。春节过后，大地从寒冬的禁锢下苏醒过来，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骑车走在路上，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些缓缓飞行的如蠓蠓虫一类的小虫子时不时扑在脸上，令人生厌。倘若单单扑在脸上倒还罢了，最可恨最可气的是冷不防扑进人的眼睛里，痛得你两眼泪水汪汪，视线模糊，有时连路也走不成了。

有一天，就有这么一只虫子“十分幸运”地扑进了我的眼睛里。一刹那间我只觉得眼前发黑，头重脚轻，眼一闭，差一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此后的两天里，我两眼一直流泪不止，又痛又痒又红又肿，搞得人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看不成书写不好字，工作时也集中不起来一点精力了，无可奈何之下，到医院找大夫吧。

我们县城的医院有两个，城东关的叫“一院”，城西关的叫“二院”。我从城西进城办事，先进了“二院”五宫科的门诊室。一位年轻的英俊的戴着金丝眼镜的大夫漫不经心地翻开我的眼睑看了一下，说：“有异物了，不太好治。我先给你开一个星期的药，药片药丸一日三次服用，药水药膏一日数次点在眼睛内……”接下来他还想给我详细讲讲有关“异物”的医学知识，我顾不上听，拿着他开的写着一长串药物品名的单子，头也不回逃也似的走出了“二院”的大门，边走心里边说：“乖乖，这小子比拦路打劫都提劲，不就是个蠓蠓虫吗？”

气归气，这眼里太他妈的不是滋味了，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没有法子还得看。于是时间不长我又来到了城东边的“一院”。

这次给我看眼睛的大夫不太年轻了，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他招呼我坐在一架什么镜子面前，翻开我的眼睑看了许久才说：“有异物了，取出来吧？”

我说：“那您就高抬贵手快给我取出来吧。”

他说：“别急别急，我先给你滴几滴眼药水，开个单子，你去把手术费交了。”

说着话，他龙飞凤舞般在处方签上写了几个字，我接过一看：手术费680元整，脑袋“嗡”地大了。

去他妈的，不看了。

回到家里，妻子问我眼睛怎么了？我又气又恨地把“异物”骂了一通。妻子笑笑，说：“啥异物不异物的，我看看。”

她洗净双手，翻开我的眼睑，用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抹说：“看，不就是这个黑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