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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国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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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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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万里

 

车子在通往故乡的乡间大道上飞驰,车窗外闪过一枝枝、一簇簇小喇叭一样粉紫色的桐花,像列队欢迎我的一双双小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桐花的芬芳……也许是很久很久没有回到老家的缘故吧,我贪婪地呼吸着这故乡特有的气息,心里不由得有些微醺了。

朦胧中,我仿佛看见1100多年前,李商隐从长长的丹山道上走来,美丽的桐花覆盖着广阔的原野,花丛中传来雏凤一阵阵清脆的鸣叫声,这声音比老凤的鸣声更加悦耳动听。诗人不由得随口吟道:“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那一幅“桐花盛开,凤凰谐鸣”的美丽画卷历经千年而不褪色,多么富于诗情画意啊!

桐花虽然也是花,但翻遍古今中外那些所谓的各种《花谱》,却找不到“桐花”的只字记载,但乡下的男女老少却没有人不知道它的。每年的仲春时节,田野里,大路旁,庭院里,荒坡上,几乎到处都能看到桐花美丽的身姿,到处都能闻到桐花特有的芬芳。

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春暖花开,但时不时还会来一场“倒春寒”,让人“复习”一下寒冬刺骨的感觉。刺骨的寒风中,娇贵的花朵们要么躲进了温室大棚里,要么藏起了自己的艳丽笑脸。只有桐树上迎风开放的桐花,像一只又一只小喇叭,吹响了令人陶醉的“春天进行曲”,多少有点向“倒春寒”示威的意思。看见这些热烈盛开的桐花,人们会心一笑,觉得这点突然而至的“春寒”真的翻不起什么大浪。

桐花不仅好看,还是乡下一道难得的美味。把那些嫩嫩的桐花捡回家,洗干净,沥干水分,可以拌上面粉蒸着吃,蒸熟后放入香油、精盐、辣椒油、蒜泥、石香等佐料,吃起来绵软筋道,鲜美可口。还有一种吃法是挂上面糊放入热油锅炸,炸得焦黄焦黄,吃起来脆蹦蹦的,香喷喷的,满口生香,连五脏六腑都是清清爽爽的。

如果你以为,桐树的存在仅仅只是为了盛开这些美丽的花朵,只是为了散发这些芬芳的气息,只是为了让人们一饱口福,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在老家乡下,桐树是繁殖最容易、生长速度最快、用途最广泛的树种,没有之一。

冬天,成材的大树被刨掉之后,土壤里剩余的那些树根们就会紧接着萌发,在春天里探头探脑钻出地面,长出嫩嫩绿绿的树芽,那树芽一天能长半尺高,不几天就能长成一人高的一棵桐树苗,蓬蓬勃勃,笔笔直直,绿意盎然。

这是曾经生长过老树的地方,如果要想在一片新的土壤里繁殖桐树,只需找几根筷子粗细的新鲜的桐树根埋下去,不久之后也会长出一片令人惊喜的新绿。桐树的生长速度之快令人叹服,一棵指头粗的小树苗,三五年就能长成碗口粗细的大树,撑起一片巨伞一样的绿荫。当年焦裕禄在兰考治理风沙,就看中了桐树,大力在全县推广种植,最终取得了治理风沙的胜利。

说桐树是用途最广泛的树,有的人可能会不相信。先说盖房,过去乡下盖房子不像现在,全部用钢筋水泥,那时候全靠土坯,砖头,木材,瓦块。房子上需要栋梁,需要檩条,需要椽子,需要门窗,这些对于轻便但又结实的桐树来说,都不在话下。

婚丧嫁娶乃人生之大事,张家娶媳妇,李家嫁闺女,过去置办婚房、嫁妆都需要做家具,最早是做箱子柜子,后来又时兴组合柜,写字台,桌子,椅子,大床等,三组合,四组合,所使用的板材都离不了桐树。

老家习俗,老年人一过66岁生日便要提前准备“大棉袄”。啥是“大棉袄”,翻译成大家都能听懂的词就是“棺材”,以备不时之需。做棺材的木料中,桐木是家乡老年人最中意的,据说几乎每个上了年纪的人都很在意这个。

此外,老家的桐木据说还出口国外,被制作成各种各样的乐器,也许,在我们最喜欢欣赏的音乐里面,就有桐木乐器的声音……

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个秋天的傍晚。天上彤云密布,雷声隐约响起,倾盆大雨哗哗哗地下个不停,房顶上似乎有漏雨的声音,两个年幼的孩子睁大眼睛,眼神里含满了惊恐。“咔嚓”,我听见房梁上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大叫一声“不好”,抱起两个孩子就跳出了屋门……身后紧接着一声巨响,早已破败不堪的房顶倒塌了。

为了盖房,我和妻子付出了太多的艰辛,太多的苦累。当时父亲、母亲因患病刚离世不久,我已家徒四壁。屋子没了,遮风挡雨的栖身之地没了,就等于家也没了。为了盖房子,我和妻子四处求借,遭受了无数的白眼,受尽了无情地嘲讽,但为了争口气,我们再大的困难也不怕,在汗水泪水中,我们家的三间新房子终于开始奠基,砌墙,上门窗,上梁,起顶,缮瓦,漂漂亮亮盖起来了……

不得不说,桐树帮了我和妻子的大忙。那时候我家的责任田里,长了十几棵刚刚成材的桐树,伐下来基本解决了三间房子的檩材、椽子问题。我问木匠师傅:“这些刚伐下来还带着水分的木材能上房吗?”

木匠说:“你放心,桐树啥时候都不会变形的。”

就这样,几十根桐木檩条匆匆忙忙登上了我家的房顶,如今几十年过去了,那些桐树们虽然早已散尽了水分,但依然笔挺坚实,护佑着我的老房子坚固如初。

后来,我离开家乡的老屋,在百里外的城市里安了家,找到了自己钟爱的事业。每当我回到故乡,走进老院,走进老屋,总是先亲眼看看那些当年为我献身的桐树,它们像重逢的朋友一样看着我,看得我的两眼泪水悄悄地流了下来……

(本文获首届“天津散文杯”全国乡情散文大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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