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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从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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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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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场》小白鸽六连载

小白鸽  六

                                1

华灯初上,县主席彭傻儿刚吃过晚饭,把当地特产“龙状元酒”,小小地饮了几杯。单喝这酒说不上是好酒,混合辅佐酒后,这酒变得很有气质,入口让人久久难以忘怀。辅佐酒由十年以上金银花老藤、山葵根等发酵蒸馏而成,混合后酒味变得很怪很神奇,当地人叫它阴阳和合或子母同心酒。混合是喝酒前滴入几滴辅佐酒,它改变了一般粮食酒的燥辣味,变得更柔和、更纯粹。

彭傻儿从八仙桌前起身走到茶几边坐下,望看厨师收拾桌上残汤剩菜。从牙签筒里抽出一根三寸长银簪子,去挑剔牙缝里烤鸡丝。他天生牙齿稀疏,上年纪后牙龈萎缩缝隙更大,又爱吃烤鸡,吃完后牙缝里挂着许多渣渣草草。让人想起乡里牛拖着耙齿耙田的事,耙齿在水田里搅动几圈,浑水里的草根、未腐烂的稻桩、黄鳝泥鳅田螺等等杂七杂八东西全让它挂住了,馋得一群鸭子扑闪翅膀跟在后面拣食。他从牙缝里挑出几条蛆虫大鸡丝衔在嘴里,不忍心吞下去,也不忍心吐在地上,他认为吞下去快活了胃,吐出去便宜了黑暗中老鼠,让胃快活,让老鼠无法生存才是做人的根本道理。他微眯着眼睑摇头晃脑,哼着川剧三大绝技(变脸、吐火、滚灯。滚灯是川剧中享有盛誉的独门绝技,表演者把点燃灯火的油碗顶在头上,做出翻跟斗、钻板凳等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同时不能让油碗掉下去,这是一种对动作技巧和身体柔韧度要求很苛刻的技艺。)之一的滚灯剧,著名的《皮金滚灯》唱腔。他仿佛头上顶着一只香油灯碗,摆动下巴对自己说,国人批判舌尖上的毒,牙缝里的害,喉咙里的疮,有谁去想过舌尖上的香,牙缝里的肉,喉咙里的味儿?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会解毒。香不会持久,能持久的香只有吃进胃的肉。

彭傻儿在“皮金滚灯”意境中陶醉。不知过了多久,无意中睁开眼睛借助外面走廊灯火,远远看见小白鸽牵着小刘瞎子款款走来,边走边向他意味深长微笑着。他浑身一阵子颤抖,不相信她敢来县府的震惊让他“哟”地喊了一声,嘴角裹住银簪子做了一个苦瓜相。肥厚的嘴唇带着腮帮子朝右边歪去,眼睛朝上转动,极像一个接受完先期治疗出院回家静养的风瘫病人,习惯地既带着对生活的向往和对人生无可奈何的神气,又有着意志薄弱逃无可逃的窘境。

小白鸽看着彭傻儿的模样,想笑,并没笑在脸上。她径直走上前去,伸手拔掉他右嘴角银簪子,“当啷”一声响扔在地上。笑说,彭主席,你这习惯不好,带着痞气和匪气。既不像江湖袍哥大爷,又不像读书人出身的县主席,传出去只会给省主席邓锡侯脸上抹黑。也会将他抗战红脸忠臣相,变成白脸奸臣相的。

彭傻儿大名叫彭代珏。他和省府邓锡侯主席是川东北营山县同乡,幼时同在名塾师李樵处求学。邓锡侯弃文习武先去成都求学,后入保定陆军军官学堂深造,最后官至国民政府四川省主席和第二十二集团军司令,而他还在乡下教几个孩子启萌读书。后来,他听说同窗学友做了省主席,去省府投奔邓锡侯。省主席邓锡侯念他同窗之谊,见他虽没有多少阴谋诡计功夫,也是一个容易被控制的小人,遂委派他回乡作了县主席,将县衙设在顺庆府衙门内。而今、他听小白鸽说到省主席邓锡侯,这才想起自己好歹也是上峰委任一县之主,老资格国民党党员。门外有几百人县保安大队,城北五里店还有部分驻军。他想到这里,手在桌面重击一掌,软塌塌的身子变得硬朗起来了,睁大眼睛盯着小白鸽拔去银簪子的手说,这像啥话,一个女人在本县面前动手动脚的。

小白鸽说,彭主席,小民…她的话被彭傻儿举手阻止了。

彭傻儿粗声粗气嚷道,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有事明天公堂上见。

小白鸽见他小人心性,突然煞有其事耍起威风来了,暗自发笑。对儿子刘瞎子伸出一根小指头,对着彭傻儿身子虚戳几下说,儿子!你去彭主席茶几上,叠个陀螺给他看看。

小刘瞎子虽然只有七岁,却心领神会。他走近二步,在彭傻儿大惑不解眼神里,掏出五个小石球远远地掷在茶几上,五个颜色不一石球在桌上陀螺般旋转着。他走上去闪电般伸出二根手指夹起一个放在另一个上,两个石球在一同旋转。接着、他抓起第三个扔在第二个石球上,三个石球一同旋转。他望望双眼发呆的彭傻儿说,看仔细了。左手右手各抓一个石球先后扔出去,五个石球叠成一条直棍在茶几上同时旋转着,而且越来越快,带着风声发出“呼呼”地怪叫。

彭傻儿惊得慢慢站了起来。他走近一步弯腰偏头细看,五个圆球按青白红黑黄颜色叠在一起同时旋转,他眨巴着眼偏头左看右看,始终想不明白这是为啥。

小刘瞎子笑了。他见彭傻儿看得入神,小手拍了一下茶几,童声童气叫道,停。五个圆球真的戛然而止同时停下,直直地耸立着没掉落一个。

彭傻儿玩心顿起。他伸出一指手指头轻轻触碰,上面四个圆球“当啷”一声响,跌散在茶几上。他一手抓起一个用手指摩蹭几下,感觉球面十分光滑,又放在眼前借灯光一看也无异样,他放下石球,手叉着下巴想不通这是为啥子。

小刘瞎子又将五个石球叠起来旋转。他大叫一声看准了,见彭傻儿又来看石球,伸出右手一根食指向最上面的石球用力戳下去,然后抬手用力一拔,五个石球在他手指上倒立着旋转。他将手指由直立慢慢向下倾斜,最后放倒成一条平行直线,五个石球还是旋转着。小刘瞎子见彭傻儿越看越傻,又由平行线向下慢慢放下去,放得与手指垂直,下面旋转的五个石球仍然连成一条垂直线在旋转,没一个石球受到地心引力作用,掉落地上。

小白鸽重重拍了几下手掌。她见彭傻儿抬头望着她时,指着小刘瞎子说,这就是神通,他是我儿子又是关门弟子。他将刘子湾村最神秘的24股阴阳气聚在一起变成了和谐气,因此产生了神通,或者说通神吧。今天让你见识一下子平常人做不到的事,让你明白依仗五里店那群鸦片烟兵的几杆破枪,没啥可拽的,官民合作才会社会和谐。彭主席,你上次带人来刘子湾村,我说过欢迎你带人再去,也说过随时会上衙门找你,今晚不就来了吗!

彭傻儿愣怔。他终于明白小白鸽母子不是专门来耍杂技的,转五个石球也不是白看的,她们是在传递威慑之意,用江湖手段压他县主席。他醒悟过来后气馁了许多,人好说话了,他说,你有话请讲,本官为你做主。

小白鸽看得暗自发笑,回头看见儿子收拾好了石球,右手大拇指竖起来晃了晃,微笑着点头赞赏。再回头用殷切目光看着彭傻儿说,彭主席,恳求你把刘子湾村刘壬善抓进监狱关起来。

彭傻儿笑了,拉长语音慢悠悠地问,为啥呢?

小白鸽说,他在作恶,搅乱了一村人平静生活。

彭傻儿又笑。他又用慢悠悠口气问,我有啥好处呢?

小白鸽说你代表政府收了粮税,该为老百姓做主。

彭傻儿一时无语。他想了想嘻皮笑脸说,收粮税这话不假,你们村花钱买壮丁人头也不假,我彭某人是县主席还是不假。但是、全县有上百万人口,每个人都来找我去办事我忙不过来,只能依照申报先后顺序办理了。因此、本县决定勤政爱民一天办一件事,你前面已经有上千人来申报了。这样吧,你三年后的今天再来衙门申报吧,本县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当然了,有些事也是可以破例的嘛。

小白鸽听出彭傻儿想玩太极推手,冷冷地问,你破例有啥条件?

彭傻儿眼珠子骨溜溜一阵乱转。伸出二根手指头晃了晃说,要么给钱。要么教会本县玩叠石球。

小白鸽冷笑,我一不给钱,二不教你玩叠石球,想教、你也学不了。我还想让你办事,你说咋办?

彭傻儿仰头呵呵大笑,顺嘴说道,你既想马儿不吃草,又想马儿天天跑,天下可没那么撇脱的事哟。

小白鸽再次冷笑着说,小女子认定你是能办事的官,你不想为民做主你滚蛋。既想赖着不走,又不愿去办公事,其它老百姓把你没法,我母子俩还是可以把你培训好了的。今晚、我也提两个条件。她说着也伸出二根手指头晃了晃,要么明天办事。要么、我明晚来用剃刀把你左边眉毛,右边头发剃了,变成阴阳头和阴阳眉。你还是不办事,我后天晚上来拔你脚趾甲,脚趾甲拔光又拔你手指甲,然后割缺你的两只耳朵。反正你不让老百姓日子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天天悠闲地吮着小酒儿,大鸡大鸭大鱼的日子好过。

彭傻儿听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眼里还是有些不信。

小白鸽毫无顾虑的眼眸冷冷环顾着县衙彭主席、你若不相信小女子胆大妄为,我们从今晚开始玩起。你嫌烦,你去想烦人的是刘壬善。你嫌累,你去想想小女子来去二十里路更累。你嫌委曲,你去想当年在乡下无官无权的那些事儿。

彭傻儿沉吟不语。

小白鸽扑噗一声笑了,那笑迎面扑去显得格外温柔,看得彭傻儿心迷意乱。只见她走上前去,伸出手里的碧绿烟杆头在茶几上轻划了二下说,不急不急,彭主席请继续思考民生大事。假若明天下午刘壬善还在村里晃荡,明晚定来此处陪你玩儿,那时不玩石球了,玩剃眉毛和阴阳头,当然还会玩更有趣事儿,看彭主席在桌上旋转五百圈后会不会滚下桌子去。说完,拉着儿子扬长而去。她俩人走出六七步外,听见身后茶几“咔嚓”一声响,中间坍塌断成二截。

                                2

土鸡公拆分村子失败,很长时间不愿出门见人。他不是怕东村村民,而是怕自己忍不住要骂人。他觉得在为全村人争利益,失败责任由他一人承担。

那段日子他烦躁得很,总想找个由头去村子里闹一场,可是啥由头想完想尽,还是觉得把小白鸽没办法。他也知道千百年和谐环境,把诺大个刘子湾村养成了绵羊圈,只要弄倒守护24气的小白鸽,这群绵羊既无本事又胆小怕事,还不由人乱宰乱割。弄倒小白鸽只是一个臆想,臆想撂在心里不兑现,让人憋屈迷乱,把一切不自在都放在脸上了。刘子湾东村西村一条老藤上结瓜,一个老祖宗后代,他骂人祖宗八代没胆量,会激起公愤卷起大浪,骂人婆娘儿女还是说得出口的。他骂了几天不骂了,喉咙沙哑了,嘴皮起泡了,想骂也骂不成了。他在家乱翻闲书,累了到头便睡,睡醒又喝酒,喝得半醉又去想发财。发财要有金条银圆,金条他没有,银圆只见过袁大头像,衣兜里没几个。原想走捷径,盗来传说中24气里的富气和贵气,变来一些金银珠宝。现在看来,计划不如变化快,全落空了。一个男人手里没捏着金条银圆,说啥话也是放屁,空的,假的,没人会相信你。他天天想着金条银圆,有一天、他把一本古书看得欣喜若狂,从书里看到一条发财信息。他也不辨信息是真是假,反正信了。

书上说、凡有大片胡葱的桉树林里,下面都是有金子的地方。因为桉树和胡葱最喜欢长在向阳坡上,又生性吸水,嗜好吸收金元素去生长。因此、没金元素的天然胡葱和桉树,它的生长显得缺少生机甚至活不下去。土鸡公把这话告诉村里年青人时,有一个年青人好奇地问他,为啥,金元素会藏在天然胡葱和桉树下?为啥,胡葱和桉树像你我一般也喜欢金子?这话问得土鸡公发呆,他气恼地踹了那人一脚骂道,老子喜欢金子想去买东西嘛,它胡葱和桉树就不能喜欢金子,让金子助它长得高大壮实吗?真是越年轻越白痴。他看那人被踹得讪笑,又说,老子要知道金子为啥会藏在天然胡葱和桉树下,早进城教书当教授去了,还会在这里和你们磨叽?一句话,干或是不干?要干、听老子指挥,明天带好锄头,钢钎,铁锤,撮箕扁挑去挖泥巴掏洞找金子去。挖出来二一添作五,按人头平分,不愿参加的人给老子滚。

第二天,他集合了十几个人,在村后凤鸣山半山腰处,找到一片桉树林,接着又在桉树林寻找有大片胡葱的地方,经过一番折腾还真让他找到一处好地方。这里有一棵面盆大小的桉树,地上落满了豌豆子大壶型桉树果,而且树周围胡葱特别多,长得很粗,如同竹筷子般大。众人一阵欢呼,心想这么大的桉树,根下必有大块的金子供养着营养。两个性急的年青人举起锄头顺着桉树桩就开挖,手忙脚乱挖开封住的泥土,地下突然冒出一股白烟来,俩人各自一声大叫扔了锄头倒地不醒人事。土鸡公骇得脸色大变,叫人抬着不醒人事的俩人往山下跑,边跑边想为啥,又想不出为啥?他叫人返回山上远远看着挖开的地方,这时候没有白烟了。他还是不敢上山,又让人取来冷水给俩人头顶浇下去,过了片刻,二人慢慢醒过来了,只是脑子暂时坏了,认不得同行伙伴。土鸡公带着众人回家又去想,又去算日子,把一本老万年历翻了十几遍,这才得出一个结论。这天方位和日子两不空,不能动土,更不能动凤鸣山方向的土。

几天后,土鸡公算准一个黄道吉日重上凤鸣山半腰,又去开挖金子。这群年青人到了上次开挖之地全傻着,没一人敢动土,远远地站旁边看着。土鸡公有了准备,他摆开香案,在地上插上香蜡,倒了三杯白酒,烧了三堆纸钱去祭祀山神菩萨土地菩萨。接着用红鸡公血在四周洒了一遍,末了,才叫人去原地开挖土地。年青人记忆力好,能记住许多往事,刘子湾村年青人不能忘怀的就是恐惧。有了上次开挖经验,土鸡公这番做作后还是没人敢动土,一旁讪笑。他气得破口大骂,你们是些啥人哟,你们要是去当兵守边关的话,国家早灭亡了。当兵的站旁边耍,让总司令或元帅端枪去打仗冲锋吗?年青人脸有愧色,低头不语。有人小声嘀咕说,总司令或元帅去打仗有啥了不起嘛,他们也是从小兵端枪打出来的。只听说要垮杆儿的王朝,不光太监当将军,连妓女和戏子们也吃着将军俸禄。战前、它们不掏鸡巴屙尿,用嘴巴唱歌也能旗开得胜。众人听得捂嘴哧哧地笑,土鸡公气得直翻白眼,骂一句,屁话超过文化。跳过去捡起一把锄头,亲自动手开挖。他一边挖一边说,你看老子有事吗,除了色鬼爱找女人外,世上啥子鬼也找胆小的人。那群年青人看他没事,这才壮着胆子小心翼翼走上前去挖土。土鸡公看见他们那样子,鼻子也歪了,好几次想叫他们滚蛋,寻思一人干不了这些活儿,只得忍气不吭声。几天后,他们顺着桉树主根向下挖了一个宽四尺深一丈多的一个大洞,掏出来的土石方堆成一个小山包,一块金子也没有。那群年青人开始挖着很兴奋,每挖出一块石头,兴咧咧的拿去水塘里洗干净泥沙,仔细看看是不是狗头金,后来一天更比一天不耐烦了,抱怨声四起。其实,土鸡公心里更有怨气,他看不惯这帮人,没法子,还得求着他们免费干活。他心里也想着金子,盘算着挖出一块金子甩开这帮人独占。他的心愿一直在金洞挖到二丈多深,桉树“轰”的一声响倒在地上后还是没法实现。树倒根基在,他们又顺着几条主根向下挖洞,挖出来许多大大小小石头,却没有一块石头变成了狗头金子。他心里急呀,原来相信有付出就有收获,如今百般付出了,收获的不是金子只是石头,不知石头变金子还有多远距离。他又不敢将失望表露出,害怕没人替他干活了。只得装出信心满满地说,呵!我明白了,你们这帮人有谁八字五行属火,你吓着相克金子,金子怕你躲着跑了,我们还得在另一个地方去开挖。这群年青人从小听说过火命人、金命人、土命人、水命人、木命人,此时听他乱说,信了,相信地下真有金子,建议这里不挖了,另选地方开挖。这次让土命人和金命人去前面挖,火命人隔得远远的在外边做杂事,土命能生金,金命和金子相融合,相信把地下挖空,必定有一块石头是金子。土鸡公在村里挖了十多个洞,每挖一个深洞就挖倒一棵大桉树,前后折腾了几个月。到了农历冬月初,几乎把每一棵看来有金子的大桉树长胡葱地挖完了,顺着桉树根向下去找到金字,还是没挖出一块金子。这才不得不停下来,又去翻书寻找有金子的秘密。

这天、他斜躺在家里竹凉椅上生闷气,盗气,分村子和挖金子全失败了。他火气更大,不断去喝五加皮酒,每喝一口酒,心里的怨恨增加一分,恨着恨着,心思活泛了。他认为世上最解恨的事,莫过于骑在男仇人颈子上,唱着山歌,打得他满地找牙。他也认为世上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压在女仇人的肚皮上,像嘉陵江纤夫那样嘴里“嘿哟,嘿哟,嘿嘿哟”喊着号子去蹂躏她,让她花容失色。

土鸡公酒中想到报仇,心里有了异样感觉。他喝一口酒,叫着仇人小白鸽名字,借着自家婆娘大母牛S型腰身曲线及上下生理构造,去幻想仇人生理构造,意淫一番。有时,甚至去幻想小白鸽在他身下如同一条斩断尾巴的蚯蚓,痛苦万状来回扭动屁股的模样。此时、他才有几分畅快,脸上露出莫明其妙笑意来。接着、他又渴望打人快感,刘子湾东村西村共有一千多人,他最想打的人就是帮着小白鸽的冬瓜娃儿。这吊货外表老实木讷,内心比村里所有男人都贼、都精,简直不是人,是他妈偷猴精下的崽子。

婚前、他心里也有打人想法,因身材矮小打不赢村里男人,他会选择一头健壮水牛屁股练拳。在牛屁股后面拉开弓步架式,左手肘子横在前面,右拳藏在腰下嘴里一声大喝,拳如流星般飞去“啪”地一声响打在牛屁股上。初时、他以为牛会被打倒打伤,打牛时心里惴惴不安。接着、他打了十几拳牛纹丝不动,只将尾巴举起来扇蚊子般甩动一下,他雄心壮志瞬间消失得无踪无影。后来、他脚踹牛大腿,连环鸳鸯腿一阵猛踹。牛站着不动,瞪大眼睛望他乱看,那眼里不屑、厌恶、讥讽、嘲笑等等什么成分都有,唯独没有疼痛,让他看着气结。婚后、他也想过打牛不行,打婆娘应该没问题吧,可是还没真打又宣告失败了。他婆娘大母牛身高体壮超过刘子湾村男人,能用一支手提起他八十几斤重身子甩得如同风车叶子一般,对这种浑身上下充满雄激素后遗症的女人,他下不了手,打婆娘变成了一个男人最伟大的梦想。这些年来,他的梦想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在村里其他男人面前就是现实。他开始怀疑梦想不在自己身上的主要原因,认为自己家庭背景和个人出身相悖。

有一天,他在村口遭遇女人被男人追打,披头散发,绕着水田坎一边逃跑一边喊救命。

他羡慕得当场仰天嚎叫,跪在地上对追打女人的男人哀求道,兄弟、把你婆娘借我打一回好吗?我求求你了!

男人手按鼻孔用力鼓气,“嗤”地一声响,一坨鼻涕落在地上。他用带有轻蔑味的招手叫婆娘回来化敌为亲,又搂又抱又吻又亲,秀出千般恩爱来。

土鸡公鼻子气歪了,蓦地站起来拍着膝盖泥土骂道,你俩人神经病呀!

那俩口子嘻嘻直笑。男人笑着说,牛打架、角对角,马打架、脚对脚,俩口子打架为蚌壳,你懂不懂?女人听得也笑,笑得双眼噙泪,把土鸡公当傻子看,并且反骂道,你才有神经病,你懂不懂俩口子打架,闹着玩儿的?

土鸡公浑身充满暴戾气,很渴望打婆娘一回,结婚十多年一次也没实现。相反、他被婆娘大母牛因不能满足床上需要,左手叉着脖子,右手托住小腹举得老高扔下床去,他只得外用伤湿止痛膏,内服中华跌打丸。等伤略好、他开始下床苦练虎卧撑,延长腰力。当他练得一根大脚趾加二根手指头,能支撑起整个身子,一口气做完一百个虎卧撑,认为够可以了,够强大的了。谁知、他在婆娘大母牛肚皮上憋足五口气,用闪电般速度做完五百个虎卧撑,激发出了她疯子般嚎叫,她边嚎叫边催促,快快快,来来来,我的奶子还没有舒展开。他身子发软、粑了,又被婆娘大母牛举起来扔下床去。此后,他越发感到自卑,其他男人在床上败给女人,在地下可以打赢女人。他废物一个,床上和地下,败给了同一个女人。

土鸡公痛定思痛,经过仔细分析,清醒地意识到,今生今世永远打不过婆娘。他练虎卧撑运动提高体质和腰力,永远做不到一口气一千个,一万个,甚至于更多。永远玩不过婆娘的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只得去改练床头少受伤的法门。

当年,旧城镇大街上有个摆地摊的草药大师告诉他说,买他祖传的五加皮中草药秘方泡酒,每次喝一口在嘴里运起丹田气,用擀面杖浑身上下去排打身子,这样可以提高自身抗摔打能力和床上功夫,久而久之,身子咋去摔打也不会受伤。他相信草药大师话,真去辛辛苦苦排打了二年,还是抗不住被人举得高高的头下脚上扔下床去的伤痛,还得外用膏药镇痛,内服活血散瘀丹丸。每次,他去买跌打丸的路上,嘴里堆满了咒骂岳父岳母的脏话,一句,一层,一叠,一堆地骂。仔细想来,骂的话五花八门,最多的话只有一句,你这个背时的老亲爷、老亲娘也,咋搞的嘛,弄出一个西楚霸王女汉子来,一点温柔也不会。我发誓迟早要休妻,把她让给经得起摔打的男人去享用。

他说这话时,脑子很够用。能够清醒地认识到休妻容易,写一份休书出来,如同脱一件衣服般简单。男人最难处置的事,莫过于要靠婆娘下地干活养活一家人。休了她、这家里谁去下地干活?他真是没法子,想休妻,暂时不能休;不去休妻,还得去忍受伤痛。有时,他只想早些谋得村里大家的财富在家,像城里男人那样有钱就休妻。男人有钱,世上啥样温柔女人找不到?娶回家来要打要骂还不是随心所欲。想想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男人无钱,还因此而受伤,他只想哭,偏又不好意思人前哭,夜深人静去村头土地庙哭诉。

土地庙香火冷清没人拜庙,他跪下好一阵子哭诉,将小男人委曲告诉了菩萨。

当晚,土地菩萨入梦说,是人都有烦恼,没烦恼就不是人。你打不赢比你强大的人,可以尝试去打比你弱小的人,你打不过地上人,你可以去打地下鬼呀!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土鸡公拜师学养小鬼,他养小鬼就是供他驱使和发泄。为此、他专门去了镇上的竹器市场,买回来敲打小鬼头专用物品,这是一柄楠竹制品挠痒抓。他心里真心感谢土地菩萨,并从中悟出一个道理:越是炙手可热的大神,越是没本事的呆鸟;越是冷清的庙堂,越是出真知的地方。

土鸡公喝着闷酒。他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挥舞着老年乐挠痒抓,按惯例要敲打一番五个豢养的小鬼头,让郁闷的心畅快地发泄一番。这天一打一个空,并没小鬼被打得吱吱乱叫的声音,他愣怔片刻、这才想起小鬼牌位被小白鸽收去烧成灰了,自己豢养多年的小鬼化为一团灰烬。他酒后忘事,把恨得牙根发痒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唯独不能忘却的,只有咬牙切齿的仇恨。

土鸡公气得满脸通红。他举起挠痒抓先在头上舞了一个雪花盖顶,接着又舞蟒蛇缠腰,最后狠狠地对着地面“啪啪啪”乱砸一气,声音很大,在屋子里的空间里来回流蹿,每到一个地方都是恐吓加威慑,让空间里的生物浑身颤抖。他打完收手,一眼瞥见挠痒抓端头被打破打烂了,发泄工具残废后再也使不出威风来了。他举起来细看一眼,气得对着地坝边的洋槐树扔去,食指点着门外水田坎边一棵桑树骂去,你是一个贱货,你它妈的真不是人。桑树叶很绿很光鲜,比地坝旁的一棵洋槐树叶大器而好看得多,它在风中悠然自得跳舞。这时听见有人指着它骂脏话心里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想想自己可以挡得住流动的风,却挡不住开口骂人的嘴,只能佯装听不见骂声。土鸡公真没有想到,桑树叶也没反应过来,他的脏话刚刚尘埃落定,洋槐树叶里突然冒出一句冷冰冰的话来。土鸡公,我若是你就不会在家指桑骂槐,而是起身逃命去了。

土鸡公一怔,像是小白鸽的嗓音。他醉眼朦胧,瞄一眼桑树和槐树,气冲冲接话说,指桑骂槐又咋样,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式。就像被子翻过来睡、翻过去睡一样,达到目的就好。他说完,禁不住仰天哈哈大笑,鼻子里也嗤了一声。

桑树不能开口说话,槐树也不能开口说话,只有一阵风吹过。呼啸声中,仿佛传来了这么一句话,牛愚、不可教,人昧、不可救,你是一条疯狗。

土鸡公想要斗嘴,没人理他。他就喋喋不休地乱骂一阵子,声音时高时低,时长时短,时愤怒时哀怨,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众多凌乱脚步声。他偏头去看,一朵红云迎面扑来“啪”地一声响罩在他身上,刹那间一股腥臭味混合着清新空气,朝他鼻孔里乱钻。他瞬间明白了,被人劈头盖脸浇了一身狗血,五六支枪管如同烧火棒似的在他身上乱戳。他想站起来,身子撑起几尺高被人在腰眼重捣一枪托,巨痛让他身子发软栽倒在凉椅上。几个人趁他没能站起来用细麻绳捆紧了手脚,他来回甩头想甩去糊眼的狗血,却被人向后揪住头发按在凉椅靠背上,紧接着一人撕开上衣,刀子在他左右肩头琵琶骨上下各戳了一个洞,将一根八号铁丝从上到下穿过琵琶骨洞口,也不管他流淌血水,伤口痛不痛。后来、他终于有了机会讲话,他连吐了几下狗血怒吼道,干啥?干啥?你们不知道这是刘子湾村吗?这是乱来的地方吗?川东的重庆市长杨森和省主席邓锡候几十万军队,也不敢来刘子湾村抓人的,快给老子说,你们是那里的兵?他这话一阵乱喷,还真吓着人了,几个拿枪戳他的人收起枪来面面相觑,满脸恐慌,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地坝外面有人吼道,不和他讲那么多,弄出来再说,小心他会黑巫术哟!里面的人听长官发话,又有了底气,有人戏言道,穿了他的琵琶骨,任他多么高深的黑巫术也帮不了忙。土鸡公被六七个人押出大门,酒还在血管里练着长跑,神经还在不断翻着跟头,翻得头晕乎乎的不愿停下休息。出门不远,他在地坝边看见了县衙门的彭主席,彭用饿狼般目光看人,斜眼看见土鸡公一脸扭曲痛苦的表情,取一条白手巾替他擦擦眼上狗血,似笑非笑说刘壬善,对不起了,本县用你教的泼黑狗血,穿琵琶骨等方法,又拿了你。

土鸡公气得一蹦老高。张嘴大声求救道,小白鸽,有人进村捣乱。

他的话还没吼完,彭主席顺势将擦狗血的手巾塞进了嘴里,他脚被放开了,手还捆着,四人用铁丝牵着左右琵琶骨,他想跳也跳不高,想脱身也脱不了身。半傻女儿骇得蹲在角落里捂眼大哭,婆娘大母牛下地干活又不在家,左右邻居远远看着不知该怎么办,他本想告诉邻居们快去找小白鸽救人,嘴被塞住后说出的话只有呜呜声。一会儿功夫,他被人又牵又推跌跌撞撞到了西码头嘉陵江边,准备在这里上船顺江而下回嘉陵江市里。一阵江风吹来,他脑子逐渐冷静下来了,知道挣扎和找小白鸽救人也是徒劳,平时刘子湾村有事小白鸽早在现场化解了。今日县保安队进村拿人要上船出村了她还没出现,只能说她不愿出现,自己的事还得靠自己,还得从长计议。

半个时辰后,他被带进县衙后院监狱。牢房不大,坐落在大南街和红光路顺庆府,外面有堵高墙。他看了看青砖颜色知道墙外就是大南街,顺着大南街前行几十米,向右一拐是文昌街。文昌街很短,走尽是嘉陵江畔。他想,这么个破牢房,平时真关不住学过黑巫术的人。彭傻儿学乖了,隔几个时辰叫人给他头顶浇狗血,换上一根更粗的铁丝穿着他琵琶骨,用一把德国实心钢锁将他锁在一个铁牛地桩上,让他逃脱之心常在伺机而为中徘徊。他喝醉酒被人用铁丝穿了琵琶骨不算很疼,血水顺着肩头直朝胸口淌去,染红了半壁江山。他暗吸一口粗气支撑起男儿汉大丈夫气概,将疼痛化作一种表情在眉毛尖尖上跳着舞。锁进监狱不久,他的酒劲逐渐消退,觉得肩头巨痛,痛得双臂软塌塌抬不起来。

牢房里还有一名戴着脚镣手铐的犯人。这人是江洋大盗,长得与他婆娘大母牛差不多,五大三粗,配合一脸络腮胡,自带一股威风凛凛气概。他见土鸡公生得十分瘦小,身子骨却被穿了琵琶骨浇了狗血,比他糟糕悲惨,一股识英雄重英雄的崇拜心油然而生。他走过去慢慢扶起土鸡公,一头跪下叫道,大哥、您受苦了。土鸡公初次坐牢,不知监狱潜规则,谁狠谁毒谁是老大。放开手脚的犯人,敬重捆着手脚的犯人。捆着手脚的犯人,敬重铁链拴着的犯人。铁链拴着的犯人,敬重穿了琵琶骨的犯人。犯事小的人入监不用捆,此人胆小不敢犯大事,更不敢逃跑。捆着的犯人算是敢动手脚打架的人,还没杀人放火的胆量。铁链拴着的犯人胆子大,干的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被穿了琵琶骨锁着的犯人又不一般,不但有杀人放火胆色,一般还有超乎常人的技能,稍不留意就跑了,如传说中会飞的燕子李三。江洋大盗一声跪叫,唤醒了土鸡公内心英雄气,他硬挺住身子扶着对方一同坐在地上闲聊,这才知道江洋大盗原是长江水码头袍哥大爷何泽民。何泽民手下有好几百帮闲兄弟,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凭借那副傻模傻样指挥手下人干这干那,没一件事干得多成功,变成江湖人津津乐道的经典案例。他无意中听说嘉陵江市有二件宝物,逞能前来盗宝,踩点时被人捉住关进了大牢。

土鸡公第一次听江湖人说,本市有二件宝物。他有在桉树下顺着树根挖金子的野心,听说本市有宝物,便勾起了好奇心,想到宝物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轻轻问有哪二件宝物,可否细细说来。

江洋大盗见他浑身淌血,还在惦记着财富,知他也是要钱不要命贪心很重的人,这种人正是江湖本色。他回头细看,又见他浑身缺少江湖气,似乎与江湖有段距离,一时想不明白,诧异眼色盯他上下乱看。他想了想后,决定还是告诉他这个秘密。他凝神支楞起耳朵聆听着四方动静,十来秒钟后确信无人偷听,低头拄在土鸡公耳边悄悄说,大哥听说过上游十里刘子湾村有24灵气没有?传说千百年来、江湖人想去夺豪气和勇气,官府人想去夺霸气和财气,也有人想去夺富气和贵气,没一人成功,反而曝尸嘉陵江喂了黄辣丁鱼。

土鸡公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他听说有人想夺富气与贵气,心里微微一惊,脸有些红晕不自在了,想说老子就是想夺富气和贵气被关进这里来的,有顾忌,不敢乱说话。他明白江湖生存法则,话说得越多,越让人惦记,死得越快;人前装装傻,会多活些时日。他也故意装出个害怕样子说,我也听说过这些秘密,还听说刘子湾村有高人护气,这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叫小白鸽。

江洋大盗笑了。女人、女人,女人除了会生孩子还能干啥事?老子知道她是个女人才来的。他拍着自己胸膛说,老子这身江湖气不把刘子湾村人吓死,也会吓傻,更何况老子还有几百个水里来水里去的兄弟伙。

土鸡公转头望着江洋大盗猪鬃似胡须。他见他谈资酣畅,说得津津有味,并不去观察听众的窘态。随即心想,凭你何泽民有嘴无脑夸夸其谈样子,你那袍哥大爷地位也可能是别人送的。手下兄弟跟着你这没本事老大走江湖,除了被敌人愚弄,被人打上门来还得忍着,受尽窝囊气别无它法。谁叫江湖旧传统,就是一日登上宝座做了老大,笨得像头牛仍是众兄弟伙的老大。他心中又一动,故意问,你为啥还不去刘子湾村取气呢?小心夜长梦多,捷足先登者。

江洋大盗昂着头颅,目光炯炯有神。他的手掌又在猪鬃似的胡须上擦了几下,坚定地挥舞着拳头说,等着这里事了,老子就去刘子湾村打砸抢,看他们谁敢不服气。他略想想又说,其实、也不怕有人先动手取气,江湖人都打小算盘,等着半路劫道,谁先去取不等于谁先拥有。

土鸡公想要呕吐。暗啐,你他妈的被关在这么个破监狱里,还在吹牛皮说大话,难怪别人瞧不起江湖中人,原来只有一张会吹气的嘴。他故意露出很崇拜的目光去看江洋大盗,想想又问,另一件宝物是啥?

江洋大盗见土鸡公崇拜他,心里高兴,忍不住又悄悄说了。外面传言,嘉陵江市城郊西山,还是唐朝东极真人谢自然飞升处,她白日飞升成仙前留下一卷修炼仙法的书籍,和一瓶避谷仙丹。听说这书和避谷仙丹让上海租界里的外国人动心了,悬赏高价购买。江洋大盗见土鸡公不大相信,坚定地在地上擂了一拳说,这是真实的事哟,历朝历代许多名人都在寻找它,唐朝著名的文学家韩愈和刘商,来过川北好几次,多次雇人搜寻不遇,为此写过文章。

一连三天、土鸡公用脚踢着地桩想着如何脱身。地桩旁是一床破篾席,篾席下有一些干稻草,他和地桩之间由二条钢链牵着,钢链约五尺长,一头与穿琵琶骨的粗铁丝扭在一起,一头被钢锁锁在地桩上。夜深人静,他与江洋大盗尝试着想扯断钢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能成功。接着,他又想去弄开钢锁,动了许多心思也失败了,气得江洋大盗在地上砸着钢锁乱骂,它妈的造的啥锤子锁哟,老子以往扭铜锁一扭就开,今天把你没办法了。后来想去合力拔出地桩,俩人蹲起马步,鼓劲于腰“啊”地一声大吼,使出吃奶的力气还是没能拔出地桩。气得土鸡公破口大骂,鸡巴政府,哪样事都在掺假,就它妈关人的地方很真。

土鸡公骂归骂,无聊日子里,盼着彭傻儿在顺庆府过堂。他想在公堂上质问犯了啥罪,被穿了琵琶骨又被锁在地桩上。这三天、他听着墙外朝晚传来阵阵钟鼓声并不觉得寂寞。久了,知道谁是,大北街五显庙的钟声。谁是,大南街药王庙钟声。谁是,小西街天上宫钟声。虽然,三座庙宇离顺庆府衙门都近,钟鼓之声还是各有特色。早晨、五显庙钟声传得很远,敲钟人可能年轻力壮,显得十分浑厚。而最远处小西街天上宫钟声,显得十分悠扬,回声绵长,可能是道观里礼拜神器较大原故。只有药王庙钟声显得轻微,或许敲钟人年龄大。黄昏、显得低调,只有五显庙暮钟独吟,药王庙和天上宫改敲暮鼓,又因钟楼在东,离顺庆府衙门方位近,鼓楼在西,离顺庆府衙门方位远,暮鼓传来时断时续。土鸡公曾去过小西街天上宫,它在方圆几百里也算最大道观,他知道天上宫法度比官府衙门法度细致公允严谨得多。天上宫道观开静止静的钟声击法很有规矩,早上开静临接报钟前,先打一躬心中默念钟文:闻钟声,拜老君,离地狱,出火坑,愿成道,度众生。接三清时高声吟宝号三声: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寻声赴感太乙救苦天尊。一声一击,再紧接着快击十三下,念:太上无极祖混元皇帝道德天尊,一字一击,念毕慢击十四下念,……等等。

土鸡公盼来望去,终于在第四天盼来了过堂。他被提到顺庆府衙门后面问话。他认为后面不算公堂,困惑眼睛问为啥不上公堂正大光明审人?彭傻儿不言不语冷冷乱看,早没了当初合谋刘子湾村时的假笑,良久,他走上去故意用手扯了几下穿琵琶骨铁丝,看见土鸡公痛得额头直冒冷汗,他笑着轻轻反问,像你这种自家族人都瞧不起的贱货,你配上公堂吗?公堂牌匾上写着“正大光明”四个字,即使办成冤案也是正大光明办冤案了,还可以被人写进评书或戏剧去到处演戏评传。这里就是府后衙,你知道后衙是啥地方?说得明白点是黑打之处,说模糊点是衙门里最黑暗之地,用来黑吃黑的地方。你说说,你刘壬善哪件事正大光明见得天地,你还想让衙役们站成二排伺候你,本主席规矩地坐着去拍惊堂木问话,你不觉得那多浪费大家的表情。

土鸡公气结,好一阵子才醒过神来。他想起当初合谋时彭傻儿请他喝酒的事,当时,他的脸笑得如同二朵白菊花,而今菊花凋零翻脸不认人了。他气恼地问,合谋的事没成功,你不礼贤下士了?

彭傻儿哈哈大笑。笑完问,合谋,合谋是啥?合谋就是各取所需,无论成功与否事完各走各路。你是民、我是官,官是天、民是地,你让官员对庶民去礼贤下士,等于让天去讨好地,你认为这可能吗?话又说回来,官与民合谋除了相互利用,还有啥交情可言。

土鸡公被驳得哑口无言。

彭傻儿见他面如死灰,败得一塌糊涂,心情大好。他拍着土鸡公肩头说,我们回到主题上来,你刘壬善想不想出去,想出去也行,答应帮我盗来霸气和财气,你自由了,想做官也行,委任你一个乡长当当也是可以的嘛。

土鸡公盯着彭傻儿反问,你不怕我乘机跑了。

彭傻儿笑嘻嘻地说。本县放你出去,你不回来就是不想给我面子,逮你婆娘女儿往死里整,往死里重判还是有理由的,所以不怕你跑。他伸食指旋转着去钻着土鸡公红肿的琵琶骨伤口,土鸡公痛得双脚颤抖紫涨了面皮,龇牙咧嘴的样子。他取出带血手指塞进土鸡公嘴里来回抽插,看着手指被舔干净了血迹,这才十分满意的说。你有本事逃脱去颠沛流离,逮着治你一人之罪,决不株连它人。

土鸡公低头沉思。他心里明白去盗霸气和财气这是不可能的事,真那么容易的话,老子会被关在大牢里。

彭傻儿见他无语,又笑嘻嘻的说不多费口舌了,给你三天时间去考虑。三天后你不同意的话,一天打你一次,直到打残打死你算完。反正、这年头上下官员盯着的只是钱,没人去盯着老百姓冤不冤,死不死,活不活。自古而今,在大牢里整死人不追究不偿命。

土鸡公昂着头傲然道,你敢动我?刘子湾村刘家人不废了你全家。

彭傻儿哈哈大笑,一阵子笑完说。你造孽落难是刘家人了,得意之际养小鬼盗窃富气贵气、分村子、挖金子,闹得一村人不安宁,刘子湾村全族人都憎恨你。而今、我整死你只当为民除害,不怕刘家蛮子来找麻烦。再说一个秘事给你听,你被关进这里,就是小白鸽逼我干的,明白不?

土鸡公倒吸了一口冷气,抬头去看彭傻儿阴森森的脸,知他说的真话。彭傻儿有恃无恐,咋干也不必顾忌刘子湾村。他虽说乡下教书匠出身,骨子里还有斯文气,毕竟官场是世上毒药缸,鹤顶红、断肠草,砒霜等等算是小儿科,没法与贪婪之心比较,文人踏入官场如同掉进了毒药缸,身上文气作了毒药帮凶变得狠毒无比。土鸡公知道渐渐踏入生死绝境,处在小白鸽不管与彭傻儿迫害之中,看来有死无生。他突然怨恨起小白鸽来,心里骂骂咧咧长篇大论起来。这个臭婆娘真他妈不是人,你让人盗去富气和贵气,别人发财后也会感激你嘛。说不定见你会些神通,聘你作个管家婆或者保镖,也会让你大鱼大肉吃到死嘛,比你现在生活不知好过多少。可你偏不,偏要去遵守祖宗法度。你不知道,祖宗定规矩是上千年前的事,彼时也许很对,此时用祖宗法度早过时了。相信祖宗生活在今天也会分掉24气,让几个人富裕起来,让少数人不穷不富,让大多数人去穷困。可你还在死守祖宗法度,砍掉富裕人和穷困人,让刘子湾村千百年来恪守不穷又不富的格局,真他妈的臭规矩。

土鸡公嘴里嘶嘶地吸着气,神色黯淡回到牢里,不言不语闭眼静坐,心里在想逃脱之法。想着无论逃脱与否,有一点很明确,他永远不敢回村子了。接着把彭傻儿的话翻来覆去想,越想越恨祖宗,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想了两天半,离彭傻儿三天之期只剩最后一个晚上。想着从明天开始,天天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皮开肉绽,心里越发急躁,差点把骂祖宗的话说出来。刘家祖宗你他妈的不是人,既不能让子孙后代们过上富贵生活,你还去日那么多后代出来干吗。

江洋大盗见他阴晴不定,脸色如同六月天气,变来变去变得很快,一天更比一天差。用话套他心事,土鸡公忍不住说了,还是没说自己是刘子湾东村人。江洋大盗听得目瞪口呆,听他咒骂祖宗的话,气得转身走开不再理他。心里说,你再有本事不认祖宗,也是大逆不道。你要是老子手下兄弟,给你前胸后背绑上二块条石沉入长江水底,让背祖忘宗之徒尸骨无存。江洋大盗心里郁闷倒头睡去,牢里无人打搅,一觉睡到墙外几座庙宇的晨钟敲响。他从稻草堆里慢慢起身,伸个懒腰,打个呵欠,眼睛迷糊嘴里念念有词:“男人坐牢把福享,不怕偷来不怕抢。天天觉得好清静,夜夜睡得尻子痒。莫说自己在受罪,只叹对人不好讲”。他说着,抬腿用脚后跟砸了几下地面,大声嚷道起床了,起床了,却没听见土鸡公的回声。他慌忙睁眼一看,身边早不见了土鸡公身影,地上隐约可见穿琵琶骨的铁丝和钢锁。他呆了呆,爬过去拣起一看,德国钢锁完好如初,铁丝被扭断了。他看见牢房门完好,抬眼去望窗口,几根粗壮的钢条被人拉成了弯弓。他眨巴眼睛呆想片刻,突然看见地上用血水画着一个告别的手势,气得破口大骂,龟儿子的,你真不是人,上梁山也不叫上兄弟伙走,白叫你一声大哥了。

当晚、俩人互不理睬,各自瞌睡。

                             3

土鸡公一觉睡醒,觉得身上没有了几匝铁丝束缚,身子虽臭,轻松了许多,只是脖子还在酸痛。他低头一看骇得跳起来了,竟然睡在嘉陵江一条大船上。窗前、天边残月西坠,江水闪着层层波光,一座座山影轮廓在朦胧中向后缓缓隐退。他伸头窗外去仔细观望,好一会儿,终于弄清楚了船的方位。这条大船正是嘉陵江市五天一次去重庆的客船,此时航行在城南四十里外青居镇359度深截曲流中。他愣愣地想着自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救了,放眼川北能够这么救人的只有仇人小白鸽。这个高深莫测女人为啥要救他,她救人后又为啥将他放在去重庆的船上,而不是回村子去。

船到青居镇码头,土鸡公下船回头就走。青居镇和旧城镇相隔二十里,两个镇子都在嘉陵江东岸,与刘子湾东村一条直线距离。他朝东北方向的烟霞岭沿江而上,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而去,天麻麻亮时到了刘子湾东村。他在家对面的凤垭山前停下脚步,不禁犹豫起来。他轻声啐道,蹲在牢里没回家前想家,走到家门口又顾忌多了,不敢轻易回家。以前,他被婆娘半夜摔下床去五痨七伤,盼着天快点亮,好离家去旧城镇买跌打损伤药,买到药又怕回家。后来,他认为家像酒瘾似的,没喝前勾得心痒痒的,真要去酣畅淋漓喝几杯,身呆滞了,心醉了。而今,他从牢里逃出来后,不用勾着指头去想,也知道不敢回家的原因很多,可以轻轻松松数三五条出来。任选一条摆在桌面上看,也是一个无奈。

土鸡公望了会儿家门口,唉声叹气。叹完气,他就生气。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小白鸽,刘子湾村没有小白鸽,天下还不是刘壬善的。这时,东村几个十二三岁男孩出村向这边走来,那是早起出门拾粪做肥料的人。东村有个传统,谁家小男孩从小到大不拾粪三年,谁家小女孩从小到大也割草了三年。土鸡公当年也拾过粪,那时他左手提着一只三角型架子的竹撮箕,右手拿着一把小钉耙,天亮出门在田地山坡路上寻找狗粪牛粪,拾满整个撮箕这才回家吃早饭。他看见拾粪孩子出村一时茫然,不知下一步该咋走,又不得不走了,再不走就被他们看见了。他转身绕道往嘉陵江边刘家西码头走去,一路的麻木,也不知到了江边该干啥。这时,冬瓜娃儿过江而来,在码头外与他不期而遇。冬瓜娃儿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篾篓,里面装有羊角锤,砖刀,木托板,灰刀,墨斗,皮尺,凿刀,细麻线等泥水匠工具。冬瓜娃儿大清早劈头碰见穿着补丁牢服,憔悴不堪的土鸡公,微微一怔,随即玩笑道:土鸡公,你牢饭吃足了,回家来吃婆娘大母牛的饭了。土鸡公瞥他一眼,不想理他,擦身而去,脚步轻浮。冬瓜娃儿见他不理睬人,自嘲地笑了笑,举着篾篓里的工具说,土鸡公,你再不学好,让衙门抓去蹲牢房,我就把你婆娘大母牛接到我家去,她就是我的人了。土鸡公脚步未停,直朝江边而去。闷葫芦似的冬瓜娃儿今天话多,他又追着土鸡公背影说,我今天要是不去东边替人砌灶,现在就把你婆娘弄到家里去享受。她缺男人,我缺婆娘,干柴遇烈火,烧它几天几夜才爽。土鸡公置若罔闻,径直朝江边去了。

冬瓜娃儿去东边另一个村子砌灶。他手脚麻利,这一行干久了熟能生巧,一台土灶加一根上房烟囱,黄昏前完工。主人家喜滋滋用新灶生火煮饭炒菜,一来检验新灶好不好用,二来也看节省柴火不,再才是招待匠人。冬瓜娃儿的灶,出名的好用省柴,这试用让主人家欢天喜地,遂叫来左邻右舍几个老人作陪与冬瓜娃儿喝酒到天黑。酒席散去,给付冬瓜娃儿一天工钱,打着火把送他来到刘子湾东村头,千恩万谢回去了。冬瓜娃儿走到东村口石碑处,瞪大眼睛一脸的诧异,黑漆漆的夜里聚集着许多人在闲说着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一群小孩跑着圈在打闹,显然刘子湾村出了大事。东村人质朴好客,冬瓜娃儿名声又好。众人见他打着洒呃醉醺醺地走来,主动上前拉住他手,主动招呼他,说些场面话。一番礼节性话尽,众人对他说起了村里发生的一件怪事。原来,有人吃了老虎心和豹子胆,在西码头边用石头砸死了小白鸽的男人。可怜那男人头被砸瘪砸破,嫩豆腐似的脑浆流了一地,身边还有一担新鲜蔬菜。小白鸽走来看看,不哭不悲,冷静得出奇,叫人把男人尸身抬回刘家祠堂外,搭灵棚摆灵堂,请端公道士,以及川北灯戏班子。冬瓜娃儿心头巨震,小白鸽的男人是老实疙瘩人,在外不会和人结仇,在家种田种菜又不爱说话,与村里人也不交往,谁这么无耻把他给害了。再说,敢杀小白鸽的男人,你嫌命长呀。莫说跑江湖的袍哥不敢,就是县主席彭傻儿,指挥着上百杆枪队伍的人也没那个胆量。小白鸽亦正亦邪,有胆量有神通,你弄死她男人,她不趁夜色弄死你全家才怪。冬瓜娃儿脑子转了转,一时也想不起凶手是谁,天没亮出门过江,一路上也没遇到陌生人,只在刘子湾东村遭遇了土鸡公,土鸡公也没那个胆子呀。冬瓜娃儿疑惑不解,不好说啥,看看天色已晚向众人挥手告别而去。

冬瓜娃儿过江一阵急跑,醉酒后跑路出气不匀,不会觉得多累。人到西村石碑,唱戏的锣鼓吊钹声混合胖筒筒琴声阵阵传来。他走到刘家祠堂外,看见门前用竹筒和篾席搭着大棚子,棚子下面摆开三四十张床子,每张床子上点着一盏洋油灯火。村里村外的吊丧客人很多,第二轮宴席已经结束,第二轮宴席刚刚开始上菜。路边堡坎上挖坑埋有几眼土灶,帮忙的一群妇人蹲着地上用木脚盆在清洗碗筷,办席的厨子正从蒸笼里取蒸菜放入木掌盘,掌盘师端掌盘在桌子间来回奔走,边走边大声吆喝:菜来了哟,接到起。冬瓜娃儿近前一看,最外面的一张桌子前围着一大圈人,那是送礼登记处,来客送礼的人在此登记。礼钱被放进布袋里,送来的鸡鸭放在地上,送的火纸、被套、布料等礼物堆放在桌子旁的大圆簸箕里。他跟在众人后边慢慢挤进去,前去送上一份礼金,看着管帐先生在记账簿上写完他的名字,递上钱去说了一句麻烦先生了,转身去后面找小白鸽说事。

此时、小白鸽穿着孝服,在招呼戏班的人。冬瓜娃儿上前看去,又糊涂了。小白鸽与人说事声音平常不哽咽,看不出像一个失去老公的小妇人,脸上没有丝毫悲戚,头发上还插着那根长烟杆。冬瓜娃儿暗自赞道,这女人真了不起,那份镇定远超一般男人,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到这个小寡妇,她若是嫁我冬瓜娃儿,我天天舔她脚趾丫也心满意足。冬瓜娃儿转念一想,又犹豫了。他叽里咕噜对自己说,全村人都知道你喜欢大母牛,为何现在又想小白鸽了?冬瓜娃儿啦,你龟儿子不是好东西,喜欢女人变得太快了嘛。接着,他变腔变调啐道,你它妈的才不是个好东西,那个男人不喜欢好女人?小白鸽是七仙女,大母牛是土鳖虫,董永晓得找七仙女,会打灶会编墙的泥水匠冬瓜娃儿,难道还不如他董永吗?就这么决定了,从今晚起我要天天来缠小白鸽,不把她搞到手那才是怪事。

冬瓜娃儿迈着醉步朝小白鸽走去。小白鸽看见他走来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冬瓜娃儿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拦住去路说,等等,我有话说。小白鸽抬头望着他说,你说嘛,我正听着呢。冬瓜娃儿回头四处望了望,看见人多,不是个说话处,挥手说我们一边说去。小白鸽似笑非笑又望他一眼,就在这里当众说开也一样,我现在是小寡妇了,怕与男人单独在一起。要不,村里长辈们又会找上门来理麻人,说我不守妇道。如果你想说大清早江边碰上土鸡公的事,你就不必说了,他是我昨晚去县衙牢房掰开窗子铁棍救出来的。没曾想到,土鸡公真能现世报哇,我五更去救他出牢,他天亮回村杀我男人来报达人。

小白鸽淡淡地说着,声音不算高,也不算低,让四周的人听得心头狂震。众人不约而同惴惴不安起来,替人担心起两条人命来,这两条人命就是土鸡公的婆娘大母牛母女二人。小白鸽要冤冤相报,杀人也就眨眼间,谁能拦得住她。一时间,喝酒的停了,吃过头一轮宴席的人也不想走了,大家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小白鸽冷冷地盯着冬瓜娃儿问,你刚才自言自语说要把谁搞到手,天天来缠她对不对。小白鸽说话从不食言,今晚当大家的面给你一个机会,你去前面案板上把大厨的切菜刀拿来,朝我额头用尽全力砍三刀,你的梦想就能成真。如果你不敢砍的话,你还是去找你原来想找的人。你记住这话了,命和运摆在人面前,看你如何去抓捏了。

小白鸽说完,看见众人缓缓围了上去,回头对冬瓜娃儿招了招手,转身朝外走去,众人跟着去看热闹。她带着冬瓜娃儿来到大厨的菜案前,案板是借来的二扇大木门拼凑而成,上面有一个脚盆大的梨树木桩切菜墩,切菜墩高约一尺五寸,四周钉着一排无盖无底的木匣,木匣里挂着许多厨房刀具。小白鸽取出三把大菜刀扔在案板上,再拣起旁边一只烧净毛发洗刷干净的一只猪脚横放在菜墩上,拿起一把刀砍下去,猪脚一刀两断。接着换上另一把刀砍下,又一刀两断。她拿起第三把刀递给冬瓜娃儿,示意他对猪脚砍下去,众人不知小白鸽啥意思,在旁边鼓噪怂恿冬瓜娃儿砍下去。冬瓜娃儿也不知小白鸽啥意思,拿着刀不知所措。他见众人乱吵,有人叫他快砍,有人吹口哨,有人骂他软蛋,有叫换人的。他“啊”地一声大吼,真的一刀砍了下去,猪脚在菜墩上又一刀两断。这时,小白鸽左手一拨,四截猪脚落在案板上,她把左手往切菜墩上一放,睥睨着眼对冬瓜娃儿说,你只要全力砍下去,你的一切心愿我帮你实现。冬瓜娃儿想起刚才的猪脚,浑身哆嗦,禁不住向后退去几步。看热闹的人也面色大变,一时鸦雀无声,小白鸽轻言细语说,来呀,拿点男儿汉气概来。略停顿、又降低语气说,来呀,拿点男儿汉气概来。再停顿、又再次降低语气说,来呀,拿点男儿汉气概来。众人听得心里发毛,额头沁出密密麻麻汗珠来。不料,小白鸽一声大吼:来呀,叫你拿点男儿汉气概来。她说完,右手拣起另一把菜刀,高高举起来对着左手臂“崩”地一刀砍下去。众人一惊,忙去看她手臂的一刀两断,她第二刀又砍了下去。就在众人惊慌失措“啊”地又一声惊呼中,她第三刀再砍下去了。接着,她扔了菜刀,举着双手转着圈子说,土鸡公恩将仇报,砸死我男人,我本该杀他家三个人报仇雪恨。现在,我替他家里人挨了三刀,恩怨从此两清,刘子湾村和谐之地,大家还是去平平静静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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