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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从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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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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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场》小白鸽七连载

                     小白鸽 

                            1

小白鸽男人出殡后过了二七,刘子湾村逐渐平静下来。村里添了一个可爱而大有本事的小寡妇,让冬瓜娃儿这样的单身汉多了几分牵挂。他隔三岔五借故去一趟小白鸽家,每次还没进门,就被小白鸽客气地请出院坝外。小白鸽“叭嗒叭嗒”吸着土烟,用含混不清语气说,你冬瓜娃儿聪明能干人不懒,也算一个好男人。当初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没把握好,只能说我们无缘。而今、你就不要东想西想了,你回去吧。冬瓜娃儿一走就后悔,埋怨当时脑子没醒过神来,明知小白鸽是有神通的人,刀砍棒打又伤不了她分毫,为啥不敢砍她,她不就想试试男人的胆量吗,白白错失良机。后来的日子里,冬瓜娃儿常去看一眼小白鸽,只不过想她的念头淡了许多。他知她嫁来村里六七年从没下地干活,男人死后生存艰难,每次去她家时都拿些粮食蔬菜放在地坝外竹林边,转身就走人。

过了一段时间,冬瓜娃儿再去小白鸽家时,小白鸽突然叫住他说,这么久了,看来土鸡公是不敢回村了,你可以去找你的大母牛了。冬瓜娃儿听得欣喜若狂,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回家去,在橱柜下面翻出一瓶白酒,用牙齿咬开瓶盖,瓶底向天朝喉咙里猛灌下去,一口气喝完大半瓶白酒。白酒分子在玻璃瓶狭窄空间受够了气,冲出瓶口本以为自由了,未曾想到进入人体后更受委曲,它勃然大怒,操一把锥子在舌根咽喉处乱捅乱扎一气,发泄着被人愚弄的怒气,扎得冬瓜娃儿张嘴呵气。他看了看剩下半瓶白酒,顺手摇了摇酒瓶,酒在瓶里借助外力作用一上一下冲闯滑动,咋也提不起兴趣攀爬人生高峰,兴致索然地逐渐安静下来。

冬瓜娃儿伸了伸舌头,吐出几口酒气,又故意闭上了嘴。抽动鼻子去吸空气中熏人的酒气,酒气本从嘴里吐出,混合空气后又被他用鼻孔吸入胃里,让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冒火的酒嗝。他在嗝声中明白,庆祝要有意义,就得有酒有鞭炮放,不光内心热,还得外面闹。他一手提着酒瓶,一手配合眼睛去屋里旮旮旯旯寻找鞭炮,印象中,家里应该还有过年没放完的鞭炮,只是不知它在何处睡觉。他瞪大眼睛好一番搜寻,没找着鞭炮,熟悉物品中只剩遗憾在讪笑。

接着、冬瓜娃儿搜肠刮肚去想庆祝词儿。他平时脑子不算太灵光只能说够用,酒精兴奋后脑子仿佛基因突变,显得格外空灵。此时帮了大忙,让他灵光闪现,瞬间想起了想说的那些话。他兴匆匆地走到大门边,仰着脖子喝完了酒瓶里最后小半瓶剩酒,醉眼朦胧中看见一只彩色蝴蝶在地坝上空飞翔。他厌恶地将酒瓶砸去,边砸边说我不要美丽的蝴蝶,我只要壮实的大母牛。蝴蝶闪了一下翅膀,放酒瓶从腋下飞去,最终失足坠落在地坝青石板上粉身碎骨。蝴蝶呆了呆,悬停身子盯着冬瓜娃儿看了半秒钟,抖了抖五颜六色衣服回头就走。边走边想,这男人一定疯了,不爱漂亮偏爱丑,这样的男人世间还真有。

冬瓜娃儿不去理会美丽的蝴蝶,懒得管它走得抑郁或是悲伤。他只顾自己哆嗦着左手捏住大门边框,慢慢将右脚一寸寸抬高,最终踩在一尺高的门槛上。接着腰上使劲儿,让左脚也站上去了。他昂首挺胸眼睛俯视,望着蝴蝶渐渐远去的美丽身影越变越小,挥舞着右手说:

隆重宣布爱折腾的男人流落江湖。

热烈庆祝你的婆娘变成我的婆娘。

冬瓜娃儿说完两句话,后悔了。想着这话本该在鞭炮声,叫醒四周所有具备听觉器官生物们才说,此时说出来似乎失去了那个气氛,颇让他遗憾的是这二句话终究还是说了。他家里没有现成的鞭炮,还得去旧城镇鞭炮店买,坐席离不开白酒,庆祝离不开鞭炮,男人离不开女人,这就是川北传统风俗。他想着女人就想起了大母牛,她那一身磐石般粗壮身材让人兴奋。认为女人本该如此健硕,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让有所作为的男人去精雕细琢,如同想要雕凿一尊巨大的石狮子,你没有更大的原石供能工巧匠去雕凿,最好的匠人也会无能为力。他兴奋之余,又想起村里多年来传说大母牛床头方面需求很强烈,那传说让人惊喜交加。他与土鸡公同年同月出生,川北人爱说打老庚。土鸡公婚后第一次上床失败,他替老庚总结出了失败原因,他相信自己若是土鸡公就不会失败。他仔细分析后得出一个结论,土鸡公失败原因在于不会藏假,夫妻间只有真真假假才会白头偕老。

冬瓜娃儿心里想着别人的婆娘,并非一天二天了。他想女人的时光里,看朝霞和黄昏,仿佛是在看正月初一和腊月三十天,中间的日子就是长相思。没人知道如何熬过来的,没人知道春夏秋冬三百六十三天的心理变化,更没人知道他一熬就是十多年。土鸡公亡命天涯有一段时间,现在还没回来,想来是回不来了。前些天,村里人认为他会躲一段日子就回来,他虽然杀死了小白鸽的男人,但是小白鸽当众表示不会冤冤相报,宽恕了他的罪毒。第二天早上,他从床上爬起来没去木尿桶里射隔夜尿,而是去看墙上挂着的那面小圆镜,端详着镜子里那个人的模样。他看见自己的脸色憔悴黯淡,和地坝外核桃树皮差不多,与以往相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他用手指拈起脸皮扯揉了几下,脸皮不是太薄,也不是太厚,单身男人用它去追求一个少妇刚好够。它藏得下羞涩,藏得下腼腆,藏得下色情,也藏得下过分纵欲。他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再也忍受不住相思大母牛的苦,认定今天的重大事务,莫过于去东村将暗恋多年的女人弄上手。

早饭后,大母牛在地坝边远远看见冬瓜娃儿走来。冬瓜娃儿手里还拿着几朵野花,他远远地看见她时,手里的野花对她一下一上擎着,嘻皮笑脸的样子。她面无表情地瞄着冬瓜娃儿,看他在水田坎草丛里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那些曾经晒过稻草的田坎上散落着许多灰白色稻草,搅缠在脚裸上,让他一路走来险象环生尽是趔趄。她不认得其它野花,倒认得他手里有几朵黄黄的野菊花,刘子湾东村江边那二排坟地里很多。她叹了一口气,对冬瓜娃儿找上门来,并不感到意外。冬瓜娃儿常帮人糊墙砌灶,主人请吃饭时,每每几杯高粱酒下肚,他会毫无顾忌的乱说话。他会很夸张地告诉人说,他很喜欢土鸡公的婆娘大母牛,虽说她是别人的老婆娘了,说不上漂亮但很耐用。他喜欢实用的女人,愿意为她去赴汤蹈火。男人听得讥笑,女人听得背地里骂他变态。一个有精湛手艺的小伙子什么样黄花闺女不想,去想一个三十多岁别人的老婆娘。在刘子湾村,任何人听冬瓜娃儿这么说,都会不屑地撇嘴,只有大母牛例外,女人有男人想她谁也心里高兴。此时、她远远看见冬瓜娃儿老不正经地样子,经过水田坎外那棵挂满碧绿色桑叶的桑树,带动起一片片手掌大桑叶无风而动,她想起一句戏词儿: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乡下人爱说女人菜子命,滚到好处便好,滚到坏处便坏。她觉得女人应该是狗命,有人喜欢妳宠妳、宝贝妳,妳身价百倍变宠物狗,相反、妳就是一条流浪狗。冬瓜娃儿迈着饥渴的脚步缓缓走来,只须上完六步石梯就到地坝。她转身进屋抽来一根长条凳横在石梯最后一步上,背过身子坐下来拦住他问,冬瓜娃儿,你来干吗?这里不打灶不编墙,不需要泥水匠。

冬瓜娃儿站在第三步石梯上,仰脸看见大母牛一条粗腿踩在地上,另一条粗腿横在条凳上挡着路。他望着她一阵子“嘿嘿”傻笑。半晌、涎皮赖脸地说,你知道的嘛,单身男人找女人,当然是为下面那个事儿哟!

大母牛被他逗得噗地一声笑了。她笑完嗡声嗡气说,小女子有家有夫之妇,你不要来了,村里闲话打不死人,口水也会淹死人的。

冬瓜娃儿左右为难,站在石梯中间,上不得去上,下又不甘心下,脸色尴尬。有时,他眸子也会顺着大母牛粗腿向上望去,钻进裤脚四五寸远时再也进不去了,里面看不见的部位显得越发神秘莫测,让人想入非非。有时,他眸子也会去剥光大母牛上衣,去验证胸前两坨大肉是不是与梦中颜色相同。冬瓜娃儿决定收回意马心猿,他盯在大母牛一堵墙似的后背乱看。心里笑道,你身子若是一堵高墙,老子也要想法子搭梯子把旧墙拆了。重新用竹片条一匹一匹编排起来,再吐几泡口水和些稀泥巴糊住,让你见识冬瓜娃儿的手艺。

土鸡公越狱,倒让县主席彭傻儿意外。他不相信土鸡公能独自越狱,想他真有越狱本事,当初也逮不住人了。当天、他一边忙着张贴海捕文书,一边审理江洋大盗的案子。晚上、他吃着烤鸡喝着小酒,酣畅之余想起土鸡公越狱之事,他认定必有高人相助。在他见识里,川北也只有小白鸽能神不知鬼不觉来去衙门,其它人没那个本事躲得开保安队大兵。让人困惑的是,小白鸽不可能去相助土鸡公呀,她真要助他,就不会来衙门找他抓人了。这个相助之人到底是谁呀?他乘着酒兴把广元皇泽寺,苍溪武当山,阆中圆觉寺,南部元音寺,西充高峯山,舞凤朝天观,金泉寺,营山龙伏寺,蓬安周子古镇等川北奇人异士的修行处,仔细想了个遍。这些地方都有高人,那些高人和土鸡公似乎没有关系。物以类居,人以群分,世外高谁会结交黑巫术者。

过些日子,彭傻儿来刘子湾东村找人,闹腾一番后空手而归。此后、他三天二头有空就来刘子湾东村逛逛,每次带着县保安队十几个大兵,进村挨家挨户搜捕土鸡公,闹得村子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临行、对着土鸡公家屋顶“噼噼啪啪”乱放一阵子排枪,鞭炮似的声响并不在地上传播,而在空中裹着弹道轨迹冲锋,骇得一大群鸽子以为天空出了毛病,恐惧中远远遁去。好在枪弹无情却有价,彭傻儿放枪了几回后舍不得乱放枪乱扔钱了,改为咬牙切齿叫骂。刘壬善,给脸不要脸,本县逮住你一定先砍掉你两只脚掌,看你咋去越狱乱跑。彭傻儿每次叫骂时,会抢过兵丁腰里的刺刀去挥舞,他那曾经握着教鞭的手,当官掌印后再去舞动一把雪亮的刺刀,没多少劲道,还是带有几分杀气,看得村民们一阵心寒。小白鸽和小刘瞎子站在不远处冷笑,那冷笑意味深长很有力度感,仿佛带着路旁一大丛绿色仙人掌迎面掷来,没伤着彭傻儿身子半分,倒让他毛孔里有股冷飕飕的感觉。他气得转头对着小白鸽母子骂,村子是你地盘,也是本县辖区,老子带着官印走路,想来便来,想去便去,谁敢把老子尻子啃了。

后来,彭傻儿不来刘子湾村子闹腾了,他无意中听说土鸡公害了小白鸽家男人。又传说他不来村里搅事,也有这个原因。保安队兵丁们坐船来刘子湾村途中,陆续发生了几回怪事,十几个人坐一条大木般,在龙王庙水域风平浪静翻船,前后淹死了八个兵丁。说来也怪,淹死的兵丁被打捞出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昂首挺胸双手握住枪托,右肩扛住枪身,脸上的肌肉绽放出幸福的微笑,那架式如同重庆白市驿机场接受检阅的抗日远征军。彭傻儿看得心尖尖颤抖,这些爱抽大烟的双枪兵(烟枪、钢枪),可不是全副美式装备气势惊人的远征军。平时在顺庆府广场出操也没伸直腰杆,虾子般四仰八叉乱走步子,死后变得像个兵样。他心痛之余决定对死因展开调查,用读书人的推理加官场法则相结合,得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结果。双枪兵有可能是阳寿已尽,短命翻船淹死,也有可能是刘子湾村小白鸽母子捣鬼。嘉陵江市民间传说,刘子湾村在这段水域豢养着许多水打棒,这些水打棒常帮刘子湾村翻船拖人沉江。彭傻儿相信一切皆有因果,小白鸽和小刘瞎子的神通领教过,无法用基本常识去解释。他思前想后了几天,终于幡然醒悟,找刘子湾村的麻烦适可而止,再这么闹下去只会死更多人。死人中有没有自己这条富贵命还真难说,假若惹恼了小白鸽,她夜深人静进县衙行凶谁能把她咋样。

刘子湾东村经过彭傻儿闹腾,这才知道平静生活来之不易。好一段时间,村民们挑着粪水上坡浇菜,扛着铁犁牵着水牛下地耕田,见面时、吆喝牛歇息下来。排坐在水田边裸露着稀泥巴脚,裹一支土烟叶叼在嘴里点燃,在水牛诧异眼色中,聊起这段时间村子里拆分风波。感叹官府里真没有好人,宁可相信母猪上树,也不要相信县长做主。村子里的事,只要和官府沾边,最后会闹腾得动刀动枪的。也有村民感慨土鸡公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明明想要获得刘家富气和贵气发财,偏要鼓惑全村人闹拆分村子,还去勾结官府想借官府之力。最让人想不通的事,传言土鸡公杀了小白鸽男人,自断了回村之路。唉,想来土鸡公不如一条耕田的牛,牛辛苦,能吃口平静草。他这下好啦,逃狱杀人,弄得官府和民间都要他的命。

冬瓜娃儿看看上不去大母牛地坝台阶,尴尬中转头回望。右边水田里游着6只白色羽毛的鸭子,其中一只鸭子看着冬瓜娃儿的窘迫,不停地伸着脖子“嘎嘎”叫着,鲜红的嘴喙对着人来回伸缩。鸭子仿佛在说,冬瓜娃儿,你真丢雄性动物的脸面,我们踩雄虽不如你厉害,也还可以任意去趴背嘛。你连一个老妇人也难搞定,真一个歪男人,远不如一只好鸭子。

冬瓜娃儿听不懂鸭语,不知鸭子在对他叫喊啥子。有一点看出来了,扁毛禽兽看不起人。他一时无语,觉得再尴尬下去的话,他冬瓜娃儿的脸面会被污水淹没的。就在这时,那只对他叫得很响的鸭子怱然发起狂来,张开翅膀飞扑在另一只鸭子背上踩雄,接着是另一只鸭背上,也就眨眼功夫它将身边五只鸭子的背一一爬完了。那鸭子得意极了,再次张开翅膀兴奋得在水面上飞跑着。鸭子的举动让冬瓜娃儿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想起某次酒后,听见村里几个好色男人张嘴就说日白话。他们说妓女是鸡,妓男是鸭,这是很有道理的,母鸡天生没有专用的生殖器,尻子是屙屎、生蛋、做爱的公用处。而雄鸭是有生殖器的扁毛禽兽,却又很软,像一节短肠子般。无论是母鸡还是公鸭,他们没有固定的性伙伴,去任意交配后变成了公用性用具。因此,把男妓形容为鸭,把妓女形容为鸡。冬瓜娃儿乱想着鸡鸭时,六只白鸭不约而同地向上飞起,脚踩水面一齐向水田另一边飞去。他看得灵机一动,随即转身而去。

                         2

    他在大母牛诧异眼光里并没向江边走去,从东码头过嘉陵江回西村。连蹦带跳朝东南方向去了旧城镇。半小时后,他走到镇里最大一家专业制作风筝的店里,店里的人忙碌着。有人在裁纸,有人用刀在破竹削剔篾条,有人用黄麻丝在捆绑风筝架,有人在糊风筝纸,还有人用毛笔蘸上各种颜料绘制图画。他进去见没人理睬,手指敲了敲柜台桌面,众人抬眼一瞥各忙其事。他见店里无人招呼顾客,用力磕了几下桌面,还是无人理他,心里郁闷得紧,正想提高声音吼叫。一个高瘦汉子从内室走来望他笑了,沙哑低沉破桑子招呼他坐下,并给你倒了大半杯温热茶水。冬瓜娃儿接过抿了一口,这茶有股回甜味,正是他喜欢的老荫茶。茶水褐色,透凉,解渴,败火,具有清热、消炎、凉血、化食的功效。他咕噜着一口气喝干净了,将茶杯故意重重掷在桌上。风筝店老板笑笑。他自我介绍说,敝人姓高名德辉,街坊见我眉毛尾大头小而又向上翘去,如同乌云一般,取绰号飞得高,不知顾客需要啥。冬瓜娃儿一看他眉毛,还真是那样子,只是有些怀疑他的眉毛并非天生,像是修整过或拔去了一部分似的。他说,我想定制了六只大型红纸黑字的蜻蜓风筝。

风筝店老板飞得高来了兴致。听说有人定制六架大型风筝,他一把抓过柜台旁边的竹制水烟袋,“咚”地一声响掷在面前,拉开水烟袋装烟丝小匣子,用三个指头抓出一撮烟丝按在烟嘴上。接着,一手托住水烟袋底座,将弯弓似的竹竿嘴塞进嘴里,右手拿过纸煤儿放在烟丝上,嘴里猛地吸气,水烟袋里“咕咕咕咕”一声响,烟丝便燃烧起来了。飞得高用手掌擦擦烟嘴,递给了冬瓜娃儿。冬瓜娃儿接过来抽了二口烟,顺手放在一旁,手伸进了飞得高袖笼里勾捏伸灭的手指头谈价格。这种流传了几百年的交易方式乡下已经摒弃不用,镇上店铺里仍在继续使用,镇上店铺里除油盐酒酱醋茶等日用品外,其余都是摸手指议价。因此也是一人一个价,卖高买低全凭各人谈判技巧。俩人有一搭、无一搭勾捏价格,一人有意要作,一人有心接手,谈价格来回摸了七八次便搭成了双方满意价格。

冬瓜娃儿谈好价钱。他补充说,每只蜻蜓长尾上写四个大字“我想娶你”, 然后去刘子湾东村口飞起来,风筝线拴在田坎上的桑树桩上,给三倍价钱做不做?

飞得高听得想笑,心里说这人好妖怪,几十岁了还如此疯癫。

冬瓜娃儿见他笑得女人似的暧昧,掏出一把钱来数了数,并抽出一些捏在手心“啪”地一声响,重重拍在柜台上。盯着飞得高说,一半定金,愿干等你半个时辰制作,不愿干,我找其它人去。飞得高心下大喜,脸做作出不阴不阳的样子,拉开柜台抽屉,面无表情地将定金抹下抽屉,顺手推上抽屉。他又呆了呆,转身安排学徒和家人分头制作。一时间、有人破竹片,有人裁纸,有人写字,有人卷线,有人调和糊纸的清浆糊,一阵紧张有序忙碌,小半个时辰作好了。

飞得高点了五个年青人,拿着风筝一同前往。冬瓜娃儿在前带路,飞得高等人跟着走。他们做了多年风筝,第一次遭遇有人出钱请他们下乡放风筝,新奇事让人亢奋,一路上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惹得路人警惕地向旁边躲去,害怕这群疯子伤人。路人见他们朝刘子湾东村而去,诧异着眼摇头叹气,自言自语说小娃儿耍的东西,六七个大人一人一个去玩耍,世道变了哇。

临近中午,七人到了大母牛家门外水田坎上,在一排树林前挑来拣去。冬瓜娃儿指着苦檩子树旁边那棵大桑树说,不管你们如何放风筝,放起六个将线捆在桑树桩上拿钱走人。

飞得高爽朗地笑了。他看那棵桑树很大,不比市里蚕桑院那棵宝贝桑树小多少,据说嘉陵江市地方志认定那棵桑树有一千五百年历史,是南方丝绸之路的起始点。据说《华阳国志》记载,周初,今南充、西充、南部、阆中等地所产蚕丝织物已经成为周王朝贡品。飞得高目测好了六个捆绑风筝线的不同枝丫,慢慢展开第一个卷折起来的风筝,左手拎着风筝头右手缓缓松线,叫人帮他用手托住长尾巴向后理顺,一阵江风吹来,他左手松开风筝头,风筝被风鼓吹了起来,接着是慢慢松线让风筝越飞越高。这里离嘉陵江边不远,嘉陵江由北向南而去,刘子湾东村山势也是北南走向,风筝被江风向南吹去,几分钟放飞了第一个风筝,风筝飘在空中约十丈高,尾巴上“我想娶你”四字在风中左右摆动煞是好看。接着,他又指挥放第二风筝,第二个风筝比第一个放得略低一点,第三个又比第二个略低,以此类推,六个风筝没多久全飞上天了。飞得高望着天空中六个风筝松了一口气,招呼手下五人面对着风筝尾巴上的字,数着一二三,一起向天吼道,我想娶你!我想娶你!我想娶你!

飞得高六人,吼叫了三遍,见冬瓜娃儿十分满意,微笑着伸手讨钱。冬瓜娃儿没说话,掏钱递去挥了挥手。飞得高说了句,后会有期,招呼五个人回镇上去了。路上、飞得高仰望着空中左右摆动着的六只风筝尾,啐骂道,宝器。神经病。几个学徒很感慨,听老板骂冬瓜娃儿,心里反驳道,你飞得高才是宝器、神经病,你年青的时代早过去了,你懂不懂啥叫浪漫?

风筝店学徒的话不一定对,它却在刘子湾东村年青人心中获得了共鸣。他们从地里干活回家吃午饭,走在回家路上看见天空中的大红风筝,以及风筝尾巴上“我想娶你”四个大黑字,一片惊呼声。众人顾不得疲惫了,扔了粪桶,扔了锄头,扔了罗兜扁担,扔了犁头钉耙,纷纷朝这边跑来。村里一些年长者和风筝店老板话语相似,远远看着冬瓜娃儿骂道,冬瓜娃儿呀!宝器!神经病呀!想这妇人想得发疯了。不过骂归骂,他们还是服了这个不多言多语,仁义孝道,心灵手巧的泥水匠。认为大母牛也算勤劳的老实女人,真要改嫁给老实疙瘩冬瓜娃儿倒也十分般配,比那好吃懒做、整天乱想瞎折腾的土鸡公强过百倍。

大母牛闲着,原来坐在木门槛上看放风筝。她见村里人纷纷朝这边跑来,惊得目瞪口呆,赶紧招呼傻女儿一同躲进屋去,合上两扇大木门,将左右两条闩门的木栓拉横。傻女儿十岁、不知好歹,乘她不备从厢房里跑进了灶屋,她打开灶屋门跑出去站在地坝里。她见许多人往这边跑来看风筝,她也望着风筝又跳又叫,高哇!高。冬瓜娃儿…我支持你来找大母牛。

东村看热闹的人,听见傻女孩的话,一边拍手掌,一边乱叫乱笑起来。

那六只白鸭看见冬瓜娃儿的不凡举动。见人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兴奋得嘎嘎地叫着在水田里飞来飞去,每一个来回动作,仿佛都在褒奖冬瓜娃儿。

大母牛从大门缝里朝外窥视。看着看着,脸红了,咬着一根手指头,又跺了几下脚说,冬瓜娃儿,老娘服了你了。你想来夜里悄悄来嘛,搞这么大动静干吗。男人真想上床,女人拦得住吗。

冬瓜娃儿见东村人越聚越多,很得意,趋步朝着地坝外走去,无意中看见草丛里有一只拳头大癞蛤蟆,它长着橄榄黄色花斑,张开大嘴不停地打着呵欠,呆了。他想起川北人骂癞蛤蟆的二句歇后语:癞蛤蟆打呵欠,你好大的口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不自量力。这些话难道影射在我身上了。他后来又想,事情到了这份上管不了那么多,深吸一口气边走边对傻女孩吼道,叫你妈准备好,冬瓜娃儿今晚要来过夜。

傻女孩在地坝里听着,转身朝灶屋跑。她边跑边惊慌失措地叫道,妈妈,冬瓜娃儿今晚要来过夜。冬瓜娃儿今晚要来过夜。

大母牛双手捂住耳朵,不停地上下搓揉。脸羞红得像生蛋鸡冠子,皮肉里烧着炭火,烫得向外直冒热油。良久、她才自言自语道,冬瓜娃儿,老娘越来越喜欢你这傻样儿。说完,禁不住“嘿嘿”的傻笑起来,每一个笑声里充满柔情蜜意。一只绿头苍蝇诧异着眼从她面前飞过,看见她忸怩作态样子不知如何是好,想飞走、又闻着了女人嘴里的腐尸糜烂气,不走、又觉得此人不可思议。

冬瓜娃儿走到地坝石梯边,回头满脸笑容。拱手对着围聚过来男女老少说,各位族人亲友们,你们知道冬瓜娃儿喜欢大母牛,不是一天一天,也不是一年二年了。而今、她孤儿寡母的,冬瓜娃儿也是单身汉,躬请各位在此作个见证,保个大媒。冬瓜娃儿说完向众人团团鞠躬。这些话是他去旧城镇定制风筝时,在路上一句接一句凑起来的,此时一字不漏背出来,真难为闷葫芦嘴的他了。

小白鸽不知何时从人群里站了出来。她将绿烟杆斜插在发鞭里,拍着手高声叫道:祝贺。祝贺。你冬瓜娃儿和大母牛的事,小白鸽是单独媒人,东村族人是共同媒人,只要你们日子过得快乐就好。至于其它事不必去管,有人找麻烦叫他先来西村找我小白鸽。她一席话横扫了东村人心头最后几丝阴影,那意思是土鸡公回村也没法子了,她小白鸽承担后果。西村人附和道,好。好。大家都是媒人。

此时,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高壮男子远远跑来,他气喘吁吁地嚷道,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们反了天了,小叔子不同意,谁敢把嫂子乱嫁人。

东村人静了下来。神色惊诧盯他上下乱看,觉得此人并非刘子湾人,又回头去看小白鸽面色。看见小白鸽笑迎上去说,今天冬瓜娃儿大母牛喜事,不难为人。我不管你长江袍哥大爷,或是牢里放出来的犯人。只想告诉你说,刘子湾村水深得很,常常淹死江湖人。奉劝你有多远走多远,或许可以长命百岁。

络腮胡是江洋大盗,和土鸡公关在同牢房的那人。今天,他手下兄弟给彭傻儿上缴五百块大洋,这才放他出牢。他从彭傻儿处打听到土鸡公前世今生,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想到土鸡公会法术能从牢里逃去,打定主意来村里找他密谋行事。他希望土鸡公作内应,他调几百水上兄弟从长江逆水而上,来嘉陵江刘子湾村盗气。他刚进村便大吃一惊,村里传言冬瓜娃儿要娶土鸡公的婆娘大母牛,他想看看冬瓜娃儿何方神圣,远远望去冬瓜娃儿是一个土拉巴叽的农民。他拜了土鸡公为大哥,觉得土鸡公很有利用价值,硬着头皮说出了不准嫁嫂子的话来。他第一次看见小白鸽,听她说出长江袍哥大爷,或是牢里放出来的犯人,暗自心惊胆颤,心想小白鸽这么个柔弱女人眼光好厉害,初次见面就能叫破他的来历,倒让人不敢掉以轻心。他习惯性摇头,用下腭硬胡须刷着手掌,故意瞪圆眼睛盯着小白鸽说,我与刘壬善拜过兄弟,大哥不在家,你们乱嫁嫂子,还讲不讲道理。

小白鸽望着他满脸硬胡须。她想起洗衣服竹板猪鬃刷,衣服铺在江边石板上拿着刷子上下拉着,一连拉去三五下衣服上污渍不见了,而今见他猪鬃刷用来刷手板,未免有点不识时务。她冷笑道,刘子湾的事你不懂,既然不懂莫掺和,此处没人管你大哥小弟。她回头笑又说,大家回去吃饭睡午觉,冬瓜娃儿,走、过江回村去,晚上再来吧。她说着,对冬瓜娃儿眨眼,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东村村民见小白鸽发话,渐渐四散而去。

江洋大盗窥见众人看不起他,勃然大怒。他蹦跳起来凶恶地大声吼叫,我教你娶。我教你嫁。霸气的跑到桑树边想断风筝线,众人“啊”地一声惊叫。

小白鸽撇嘴冷笑,袍哥大爷,你在惹事哈。说完,回头对小刘瞎子使个眼色说,去,陪他玩玩。他长江码头水上大爷,最好让他在刘子湾村水田里泡三天,看看到底是长江水深,还是刘子湾村水深。小刘瞎子佝偻着腰在众人目光下,狗似的手脚着地一蹦一跳慢慢走去,每走一步不禁让人担心,对方是六尺左右彪形大汉,小刘瞎子不过七八岁残疾儿童,不对称呀。

江洋大盗轻蔑地笑了,看见小刘瞎子是个走路也困难的孩子。边笑边用双手去拍胸膛,胸膛被他拍得皮鼓一般“咚咚” 直响。他走到桑树下,回头望了众人一眼,抽出一把雪亮的短刀对着风筝线斜斜地挥去。众人惊得又是“啊”地一声怵叫,闭上眼睛用手掩着脸,以为六只麻丝风筝线会被割断,冬瓜娃儿一上午功夫白费了。冬瓜娃儿急了,转身想冲过去救风筝,衣角被小白鸽拉住没跑出去,他踉跄脚步嚷道,他要砍风筝线,咋办嘛。

小白鸽面无表情。她用烟杆头勾扯住冬瓜娃儿肩头,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宜动刀动枪。要不,我还想砍人呢!

众目睽睽下不可思议事发生了。江洋大盗的短刀砍在了六根风筝线上,如同砍在了钢筋上,只听“嘣”地一声大响,刀向下滑去磨出一长串火星。江洋大盗呆了呆,握紧刀柄又是一刀砍去,“嘣”地一声闷响,刀没滑下风筝线向下凹去,瞬间向上反弹起来,震得江洋大盗粗壮的手臂隐隐颤抖。他摇摇头,窥见众人目不转睛看着他砍了两刀无功而返,面子下不来了。他急得乱骂道,有他妈的这么怪。说完双手举刀,用尽全力劈了下去,这次众人以为会更响了,谁知恰恰相反,砍下去的声音如同山洞石壁上一滴水珠跌落水潭,“波”地一声轻响,刀断成二截“咚咚”二声落进桑树下的水田里。他用力过猛收不住脚势,一头栽进水田稀泥里,只剩眼睛、鼻子、嘴巴露出水面。他挣扎几下,半点也动弹不得,张嘴乱叫乱喊,又叫不出声,只嘴巴一闭一合地眨巴着,仿佛一条水里缺氧的大鱼一般吸着气。

刘子湾东村人傻眼了。他们第一次见识了小刘瞎子厉害,回头想自家娃儿还在撒娇装嫩,只想回家去骂慈母多败儿。

小刘瞎子回头对众人笑笑。他走到桑树下双手合掌,使劲搓了三下,手掌分开用力向上一招手。稀泥中二截断刀青蛙捕食般蹦跳起来,颤悠悠地悬挂在风筝线上,刀头不断向下滴着稀泥浆。接着,让人大开眼界事发生了。小刘瞎子突然解开裤子,掏出小弟弟朝江洋大盗嘴里屙去。童声童气说,为了你今晚不被冻死,送你一泡尿喝。

刘子湾村人又看了一会儿热闹,陆续散去。

江洋大盗耳听众人陆续散去。他鼻子嗅着水田泥土味,眼看着头顶白晃晃太阳,心里万分悲哀,后悔太过孟浪,跑来刘子湾村这块神秘之地强出头。他想这社会早就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了,自己偏不准拜把子大嫂嫁人。这下子好啦,被刘子湾村一个小残疾人困在水田里动弹不得。就在他自怨自艾中,一只腿细脚长的黑褐色水黾从远处漂来,它见桑树下热闹过后的难得沉寂孕育着生气,滑动着瘦长的躯干踩着水悠哉游哉走来,张开一副阴阳脸对着江洋大盗不屑笑笑。又伸出前面两只短脚踩在他耳朵边试了试人感觉,认为他还有生命迹象,转身笑着离开了。临行、它在平湖般水面上搅出一串永不沉没水生物密码。江洋大盗眼望来去自如的水黾,心里不是滋味。暗想自己也是水里谋生的精灵,酒桌上胡侃乱吹说,左手搅浑长江,右脚踢清黄河,而今踩不住乡下一块水田,陷在这里动弹不得。一阵微风吹来,风中隐隐夹杂着村民说话声,人吃饭、喝汤、挟菜时汤勺竹筷碰击碗碟叮当声,也有水牛吃草的慢咀细嚼声。他想到吃,肚子里咕咚一声响,有了饥饿感,却无食物可吃。一朵三角形红浮萍顺风飘来,粘在他嘴角上,他以前常见这种水生植物,从来不屑去细看,此刻眼睛顺水望去,看见浮萍叶细小如鳞片,在茎上排列成两行,每一叶片都深裂成两瓣,根状茎细弱,羽状分枝,须根下垂水中。他对自己说,浮萍有根无落脚处,人在江湖有落脚处而无根,人走江湖、不如浮萍。

天黑,冬瓜娃儿真过江而来。复杂的心在路上不断变化着,如同挑着一担砖块朝大母牛家走去,每行一步,被人砸一块砖头加重。他在刘子湾村东码头上岸,月色朦胧中,看见道路两旁一座座芳草萋萋的坟墓,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先人们睡在这里怎么看待这件事。是赞许或是讥笑?是夸奖或是咒骂?但愿祖宗们赞许他不愧为刘家后代,肥水不流外人田,让刘家守空房的媳妇不再孤独,让刘家子孙得以繁衍。而不要咒骂他西村大房子孙龌龊,对一个五大三粗三十多岁女人产生想法,闹腾出这么大动静来。他更怕祖先们耻笑说没出惜,喜欢这个有夫之妇,她男人只不过畏罪潜逃,并没死去或离婚,你这么作是乘人之危。当晚,天上有些月光,也有些怪异,原来在夜里不敢乱动的几只野兔,却在坟墓与坟墓之间草丛里“哗哗”地钻来钻去,每一个来回都走着自己的路,不屑于走那些所谓的人间正道。也有几只野兔蹲在几个坟头上抗议,说人的行为太过霸道,白天行走在阳光大道上,夜晚还去干涉黑暗精灵的生活。兔子偶尔用它们的语言“咕咕”地说着话,表露出某种不满内涵。冬瓜娃儿人在路上,心思去了大母牛家。他迈开步子,风卷落叶般向前飘去,没把这些乖乖兔,或野兔放在心上。直到他走过坟地很远很远,远到脚步声在夜风里轻微得不易觉察,野兔们看他背影的眼神,还在百思不得其解中徘徊着。 

冬瓜娃儿到了大母牛家地坝外边,浑身轻松了。他望望六步石梯,只要登上去走过地坝,就到她家大门口,他尝试着想一口气冲上去,倏地又想起六架风筝,以及桑树下水田里泡了大半天的人。他转过身子,借着月色朝东面水田外边走去,来到桑树边手扶树干低头望去,水田里的人也瞪眼看他,嘴巴嚅动着想说话没吐出声音来。冬瓜娃儿摇头感慨,老兄、知道你想站起来走人,小白鸽说要泡你三天,任何人也无法去改变。算你哥子运气,没在嘉陵江下面龙王庙水域晒肚皮。告诉你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吧,刘子湾村千年和谐之地,多少江湖高手舞刀弄枪摸进刘子湾村闹腾,最后神秘失踪了,人去了哪儿,不说你也懂的。你今天抽刀显摆,再给你两支枪试试,你也打不着人的。冬瓜娃儿絮絮叨叨一番话,让江洋大盗信了、服了、也后悔了,偏又说不出话来,只用哀求目光看着冬瓜娃儿。

冬瓜娃儿摆摆手叹道,帮不了你哟,是生,是死,熬过三天就好。

第二天早上,刘子湾东村西村人等着消息。男人们尻子下垫着一个稻草团子,在屋檐下滴水石上裹着土烟叶抽,每一口烟气喝进肚里迷了心窍,吐出去又遮了眼界,让人的意识越发模糊。女人们坐在木门槛上打着布鞋底,每一针插下去,都要憋着气儿用尽全力去抽针,有时夹得紧了,还得用牙去咬住针尖向上拔出来。一直等到吃早饭,也没等来冬瓜娃儿佝偻着腰,去镇上买跌打丸和伤湿止痛膏的消息。众人心里嘀咕着。男人想,常和冬瓜娃儿去嘉陵江里洗澡,见他小弟弟和一般男人长短差不多,他凭啥能制服大母牛不摔他下床去。女人想,大母牛是不是生理不正常有妇女病了,她为啥子不搂起冬瓜娃儿摔到床下去。早饭后、各自出门上坡下地干农活,看见冬瓜娃儿和大母牛神清气爽,带着傻女孩搬家回西村北头居住,看不出丝毫受伤迹象,傻眼了。

几个月时间很快过去,村里人见冬瓜娃儿日子越过越精神,男人坐不住了,想知道为什么。以前、土鸡公从不下地干活,天天在家喝五加皮药酒,让身子一分一秒都去练功习武养精蓄锐,夜里还是被大母牛从床上摔得五劳七伤,三天二头去镇上买跌打药吃。而今、冬瓜娃儿照样下地干农活,替人砌灶编墙壁,既辛苦又能搞定性馋的大母牛,他真这么厉害吗,他不吃跌打药是不是在偷吃仙丹。

冬瓜娃儿私生活,搅翻了全村人心中的迷幻色彩。他让全村人心闲不住了,男人主意多,敢去探索,频频借故请冬瓜娃儿出去喝酒,酒桌上一番你敬我回,划拳猜指儿后大多喝得差不多了,都用酒话去打听他如何搞定大母牛的。冬瓜娃儿酒醉心明白,闭口不谈夫妻私事,时间久了、架不住村里人不厌其烦的重复追问,终于在一次酒后被问得心烦意乱说了一句真话,此后再没人请他出去喝酒,冬瓜娃儿因此松了一口气。没过几天,村里的女人们开始夜夜叫苦连天,背地里把冬瓜娃儿骂得不成人形,村里的男人不是人,用冬瓜娃儿教的歪方法去睡婆娘。一些天生阴道浅的婆娘又疼又气还得照顾男人兴致,气愤难平中将冬瓜娃儿坏心眼儿告诉了大母牛,大母牛半晌无语,当晚和冬瓜娃儿亲热时中途刹车,突然起身点燃油灯,她从冬瓜娃儿小弟弟头上取下一个猪尿泡。猪尿泡前头吹得鼓胀,用线捆成一寸多长小茄子型气头,后面被冬瓜娃儿小弟弟顶住捆在小弟弟腰上,因此、冬瓜娃儿小弟弟前面有一寸多是猪尿泡。

大母牛冷笑着,招呼冬瓜娃儿重来。冬瓜娃儿没法,脸色尴尬硬着头皮去工作,小弟弟露头后麻烦很多。短了一寸多长,不但搔不着痒了,而且极易敏感早泄,气得大母牛左手叉住他脖子,右手托住肚皮将冬瓜娃儿扔下床去。她盯着疼得呲牙裂嘴的冬瓜娃儿骂道,老娘不怕大、就怕长,你敢借猪尿泡来顶老娘。

第二天,冬瓜娃儿哭丧着脸佝偻着身子,踏上了土鸡公曾经走过的伤痛路,开始成为旧城镇药店的常客,早晚与跌打丸和伤湿止痛膏打了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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