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

这天，张大山正在林中采药，就听到“砰砰”几声枪响，接着就是巴虎的吼叫。巴山大峡谷似乎抖动起来，一股火药味儿飘过来。张大山生怕挨了冷枪，赶忙跑上林中大道，就见熊霸天一伙人抬着一只斑斓大虎过来。那虎耷拉着头，下颌滴着血，已经没有了气儿。

熊霸天是这一带的霸王。为了讨好王保长，熊霸天常带着一群家丁，扛着猎枪，吆喝着一群猎犬，满山追逐。好像整个大峡谷都是他家的，山民们敢怒不敢言。

等这伙人走远，张大山飞快向峡谷深处跑去。他曾经看到过这只巴虎，还带着一只幼崽。果然，在桃溪谷一块巨石后面，他看到了瑟瑟发抖的小巴虎。小巴虎只有普通猎犬一般大，看样子还没断奶。张大山向小巴虎做手势，发出“嘬嘬嘬”的声音。小巴虎看着一脸和善的张大山就走了出来。张大山将小巴虎抱在怀里，带到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山洞藏起来。

张大山匆匆赶回家，熬了一吊罐米汤，抓了一只小母鸡。七岁的女儿小仙跟着父亲一起去喂养小巴虎。

山洞里，光线幽暗，还有泉水叮咚作响。张大山坐在一块平坦的青石上抽着旱烟。小巴虎吃饱了，像小狗一样围绕着小仙一起玩耍。

以后小仙常给小巴虎送来吃的。小巴虎只要见了小仙，就欢蹦乱跳，舍不得她离开。小溪边，桃林里，小仙和小巴虎常在一起追逐嬉戏。半年后，小巴虎已经长得像小牛犊一样高大。小仙去看它的时候，小巴虎常常不在山洞里。

小仙就在山洞前呼唤：小虎小虎……声音随风传送很远。

远远的山头出现了小巴虎的身影，像闪电一样，几个跳跃，就来到身边。

这一年，大腹便便的王保长带了一队人马，到山里凶神恶煞地抓壮丁。

张大山和妻子罗兰在地里劳作，就见熊霸天背着抢带着家丁围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张大山怒吼。罗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几个家丁就上前将张大山捆绑起来。眼见张大山被推推搡搡带走，罗兰呼天抢地，却又被凶狠的家丁几脚踹在地上。小仙从峡谷回来，已不见了父亲。母女俩抱头痛哭。

一夜之间，罗兰憔悴不堪，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头发变白。小仙也仿佛一夜长大，她变得坚强，默默地照顾母亲。

小仙在心头挂念着巴虎。巴虎常常悄悄来到小仙家附近林中，远远看着小仙和母亲在房前屋后劳动。

女大十八变。小仙长大，成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山里的鸟儿成群结队飞在她家附近的树梢，叽叽喳喳，像对她评头论足，鸟儿们看不够姑娘的美。山里的花儿总爱开在小仙家附近，想和小仙一样的美丽。小仙摘一朵花戴在头上，所有的花儿都羡慕她头顶那朵花。小仙的美丽远近闻名，自然逃不过熊霸天的眼睛。

熊霸天佯装路过小仙家门口。只看了小仙一眼，就像灌了迷魂汤，满脑子都是小仙迷人的身影。熊霸天茶饭不思，见到自己的两个太太就像见了狗屎一样厌恶。他的心里生起邪恶的念头，必须得到小仙。

林中盛开着一丛丛火红的杜鹃花，不远处时时传来鸟鸣声声。小仙正在林中砍柴。汗水湿透了贴身的衣背，额头贴着几丝黑发。熊霸天突然跳出来从背后抱住了她。小仙吓得魂飞魄散，奋力挣扎，两人在草丛里翻滚。小仙一把抓破熊霸天的脸，熊霸天恼羞成怒，卡住小仙喉咙，捂住嘴，小仙昏迷过去。熊霸天兽性大发，强暴小仙。事毕将小仙推下山谷。

谷底白雾弥漫，静得可怕。

粉红的桃花在凄风中颤抖，花瓣一片片在溪谷潭水中飘零。

还是那一只虎守在她身边。山洞里，巴虎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小仙。巴虎的眼睛闪着寒光，警惕地感受着山谷的一切。

小仙醒来，看到巴虎，抱着巴虎痛哭。巴虎离开山洞，觅食，采野果给小仙。小仙一天天恢复，却愁眉不展。她担心着母亲，又不敢回去，回去定然会受到熊霸天的凌辱。

一天，小仙突然发现自己怀孕，她气恼地捶打身子，疯狂地跳到溪涧里，想一死了之。巴虎咬住她的衣服将她拉上岸边。

小仙肚子一天天变大，巴虎陪伴小仙形影不离。一个月夜，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山谷，一个弱小的男孩诞生。披头散发的小仙，将小孩举起来，月光照亮了小仙的眼睛。小仙用兽皮包裹了孩子，决定将孩子丢弃在大路边一块巨石上。她忘不了自己所受的屈辱，熊霸天那张丑恶的脸孔常出现在她的梦魇里，挥之不去。可是，婴儿的啼哭又撕扯着她的心。她躲在丛林里，泪流满面，等曙光出现，决然离开。

她在山洞里哭哑了嗓子，眼角沁出了血泪。

月亮升起，月光照进洞口，巴虎像一道闪电腾身进来，张嘴将襁褓丢在小仙身边。孩子被巴虎找回来了。孩子已经哭不出声，气若游丝。小仙抱起孩子，赶紧给孩子喂奶。她决心把孩子喂养大，给孩子取名虎娃。

虎娃在巴虎的陪伴下一天天长大。巴虎与虎娃在晨光里跳跃，在黄昏里追逐。小仙站立石头上，像一尊美丽的塑像。

夏日午间，虎娃在桃溪谷一块巨石上熟睡。两条黑色巨蟒悄然出洞。它们口吐猩红的信子，逼近虎娃。危急时刻，巴虎纵身而上，与巨蟒激烈搏斗，虎娃惊醒，抓起一根木棍加入血腥的战斗。虎娃杀死两个巨蟒，巴虎奄奄一息。夜里，山月冷清。虎娃和小仙怀着悲伤埋葬了巴虎。

院落破旧，房门歪斜。罗兰两眼昏瞎，倚靠门前。两个朦胧的身影向她靠近。

“妈——”，听出女儿的声音，罗兰认为是神仙显灵。母女抱头痛哭。晨光里，罗兰抬头看到女儿身后健壮的虎娃，白发覆面的她露出笑颜。虎娃赤裸上身，沉默寡言。

烈日下，虎娃爬上房前大树乘凉。一只乌鸦飞落枝头，虎娃激动地发出“吼吼”的声音。这一切遭来村里人的歧视，私下议论他是个野孩子。

老态龙钟的熊霸天听说小仙回来，贼心不死，来到张家。正遇虎娃，虎娃怒目而视，发出怪叫，顿时就有一群野蜂飞来，将熊霸天一群人蛰得狼狈逃窜。熊霸天怀恨在心，散布谣言：虎娃是妖，会给罗盘顶村带来灾难。

月黑风高，熊霸天带着两名家丁潜藏张家附近。等一家人安睡，围绕院落放火，熊熊大火烧了起来。虎娃惊醒，忙乱中救出小仙，罗兰却葬身火中。

第二天，熊霸天带着家丁气势汹汹来到现场，诬陷虎娃是凶手，捉拿虎娃。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小仙扑向熊霸天，被家丁推倒在地。虎娃怒吼，抱住一个家丁咬掉半边耳朵。熊霸天举枪欲射虎娃。虎娃不知道枪的厉害，没有躲闪。枪声响了，小仙挡在虎娃身前，倒在血泊中。

虎娃愤怒异常，像猛虎一样咆哮，惊起林中飞鸟。只见虎娃飞身夺枪，一枪砸向熊霸天的脑袋。熊霸天抱头鼠窜。虎娃抱起巨石，再次砸向熊霸天和家丁。熊霸天被逼至山崖，虎娃飞身一脚，将熊霸天踹落山谷，传来一声惨叫。家丁瞬间逃窜得无影无踪。

惨淡的光影里，虎娃一声长啸，背起小仙，在丛林中几起几落，消失在莽莽的大峡谷。

解放后的一天，罗盘顶村来了个步履蹒跚的老人。他坐在一块空地上久久发呆。他就是张大山。

夕阳里，他备好祭品，在村童的指点下找到荒草中罗兰的坟冢。

他突然发现，坟头有一堆野果和一束野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