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大事

农历壬寅年腊月廿四，正值南方小年。哥哥在家人群里发出中午聚餐的邀请，请家人们一起过小年。

年近八旬的父母和弟弟一家子住县城新区新房子。途中，母亲突发心梗。弟妹是医生，看情势危急，果断打了120，及时将母亲送入县人民医院。

当天也是星期天，我在市里参加一个朋友的孩子婚宴。刚散席，接到妻子电话，说母亲住院了。这段时间常有寒潮来袭，加之新冠病毒余波未散，我极担心家里的老人身体扛不住，赶紧通知儿子儿媳一起赶回县城去。

直奔县人民医院病房，六楼60号床。进门就见家人们围在最里面一张床边。医生在给从手术室出来的母亲手腕、脚腕、背部、胸腹部套上各种检测设备，缆线一大把。哥哥告诉我，手术历时一个多小时，给母亲心血管里安了个支架。

母亲闻声睁开眼，艰难地露出笑容，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们回来得好快。见母亲能说话，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等医生把床头监测仪器摆弄妥当走了，家人们才松了口气。父亲、哥哥、嫂嫂、弟弟、弟妹、老婆和孩子们都还没吃午饭呢，时间是下午三点半了。我想先来陪护母亲，赶紧催他们去吃午饭。

我问母亲感觉怎样，母亲说背部还有点痛，但明显轻松了些。病发时，头晕眼花，呕吐不止，背心剧烈疼痛，呼吸困难。手术只在腕部血管开了个创口，将支架沿着血管送进去，将堵塞严重的心血管撑起来，心梗算缓解了。

我给母亲喂了几口温开水。这时候，母亲深有感触地说，一家人都在身边，人多就是好。要是身边无人，那就完了。

窗外天空中铅色的云层像棉絮一样厚重，回来路上有雨夹雪，十分阴冷，病房里却是温暖如春。看到母亲平静地躺在60号病床上，我心里升腾起对医院的感激。    这时候一个女护士过来轻声说，没钱了哦，没钱就不会开药。声音虽轻，却很刺耳。开什么玩笑，人命关天，钱不够了就不给药?再说，父母都有医保，也不会差医院的钱。一问母亲才知道，入院时大家都没什么准备，是弟妹刷了微信里的5000元应急。这手术下来，支架的钱都不够，问护士，已欠了6000元。母亲就叫我给父亲打电话，提醒他吃了饭带钱来。我去缴费处用手机微信刷了7000元，好继续用药。

晚上用上药，护士又提醒差钱，快去交钱。这才一天就两次催钱，尽管她是照章办事，我感觉却很别扭。医院的医生技术挺好，环境也不错，但护士后面给我的印象却是越来越差。不说反复催钱显得冷血，就说护理，要测体温时，把体温计交给我，交待一句五分钟后送到值班室就走了。我生怕把体温计的玻璃棒弄折了，笨手笨脚好不容易才给母亲放在夹肢窝。五分钟后送过去，要求测体温的护士并不在，另一个护士拿在手上看了一眼，说声正常就放下了。

母亲手背上打着吊针，全身上下套着缆线，这时候想上厕所。我跑去值班室请护士帮忙，护士问我是病人的什么人，我说是儿子。护士说自己解决，就不理睬我了。

没辙，我转身跑回病房，却找不到便盆。向病友打听，才知道要去医院大门口的杂货店自己买。好在读高二的侄女赶来，帮上了忙。

我知道，每个人都不能逃避医院，每个人都要面对医生，即使护士不称职也不能抱怨。这叫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要忍住气，好好陪着母亲，更要紧盯着输液管，在药液快滴完之前，快去找护士，客客气气地请她过来换药。

在我心里，却是对这护士极为不满了。唉，穿白衣的不一定都是天使。白衣有心，才会让人感受到人情味。若是无心，不过是橡胶做的机器人！

好在母亲恢复快，手术创口止住了血，手掌、手指也消了肿。主治医师王医生过来查看，说只需要住几天院，回家过年没问题。

学校已放了寒假，从事教育工作的哥哥时间比较自由。我和弟弟还在单位上班，接下来的护理，白天时间由哥哥陪护，晚上由父亲陪护。在县城上班的家人，也抽空闲时去看母亲。

回市里上班后我给母亲打了电话，母亲说可以下床走动，快好了。我也给哥哥打了电话问了情况，并给哥哥道声辛苦。

我自认为是一个文化人，参加大小活动常发微信公众号或朋友圈。我决定将这件事写下来，想表达身在病房里的真切感受：健康才是人生最大财富。甚至还想告诉人们，千万别生病，生了病千万要有钱！没有钱，进不了医院。进了医院，欠了钱也没药。是的，钱不是万能的，在医院里，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写到这里，心里的不快也算发泄出来了。担心细节写得不够，或表述不准确，加以推敲和修改。正是在修改之中，脑海里忽然划过一道闪电：不是医院救了母亲的生命么？若不是这医院的120来得及时，若不是王医生诊断准确，及时安排手术安上支架，若不是护士们配合得当，母亲现在还安好么？

扪心自问：还有什么比生命更贵重？这医院、医生、护士，对母亲有救命之恩啊，挽救了母亲，对我们一家有天大的恩情啊！护士催你交钱就不愉快了？护士没帮你就怨恨了？护士不亲自测体温就挑刺儿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啊！再说，护士可不是一个病人的护士，管着一层楼百来个病人，还是白天黑夜轮流转呢。天天这样，护士不累吗？护士也是人，不是机器人！

哦，自以为是文化人，可以写几个字，就可以随意发牢骚？该看到的看不到，该想到的想不到，该写的反而不写，只知拈错拿过，发泄不满。想想网络上像我这样的人可不少啊。如果都这样写，医生、护士，岂不寒心？还有社会的正能量吗？

文化人啊，要以文化人，不要以文误人！

想到这里，已是满心羞愧。我决定将这份忏悔发到家人群里，希望大家都心明眼亮，永怀一颗感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