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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润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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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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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山有多远

润雨

眉山有多远?

在我看来,比新疆的天山远,比西藏的折多山远,比福建的武夷山远,甚或比美国西部的大提顿山远。

世上有些地方,说去就去了。国外的,办个签证,国内的只要列入旅行计划,买张机票或火车票,亦或自驾前往,就能落地赴约。而眉山,如同遥挂天边的启明星,我只能远望它闪烁的清辉,走进它却如同要走进一个传说。可以说于我,传说有多远,眉山就有多远。

远,不仅仅是空间的丈量,还有思想的攀越。路径便是那无声的文字码成的方阵,让心灵穿越一列列的阵队,在无数个字符的音形意联袂中,寻找破解“芝麻开门”般的文学宝藏的密码。

忘了在哪里听到过这么一句话——每个中国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苏东坡。深以为然。这位百世流芳的世界英雄,和他的父亲苏洵、兄弟苏辙,家族式坐拥唐宋散文"八大家"三席,不仅在眉山奠定了千年文峰,也在中国铸就了一座独一无二的文学丰碑。而正是他们惊世的才华、近似传说的成就,让我觉得眉山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传说,怎么可能轻易走进?恍恍惚惚中的存在,我以梦而待,美而不奢,从来没有想到给眉山一个现实的定位。而那些与眉山有关的文友,是借了在场主义散文群,从文字的交流中渐渐从陌生至熟识,甚至在场这个词,我有时也把它理解为梦对现实的呼唤。

这就不得不谈到一位在场人。

其实,知道周闻道先生,也不是进入在场很久,就在参加在场微散文的竞赛之时。受教于在场主义散文理论的指引,在读《颠覆城堡》等书时,才发现这个人不简单,居然以中国第一位创立文学流派的政府官员姿态,向散文的痼疾挑战。他举起在场写作的文学大旗,让长期陷入滥情滥智和过分个人情绪的“矫"(矫情)、“小”(小品文)、“美”(美文)的散文之场精神为之一振。

当然,如果仅仅是一些文学理论、文学主张,印象也不会深刻起来。他的文字一直是在场精神的践行者——介入现实,关注当下,体察苦难,贴近国家的民族的人民的痛。当我走近这些文学大词的时候,我一下被震撼了,振奋了,或者说感动了。曾几何时,中国文学的人文情怀、担当精神、悲悯意识,为什么一下回到我们身边,以更加深刻更加扎实更富体温的方式。在场,在场,在场。一位有良心,有担当的作家作者,面对火热的时代,你怎么能够缺席,你还能够继续沉缅于个人狭隘的内心世界,你还能“不知有汉何况魏晋",心安理得地流连于虚妄的风花雪月小桥流水吗?

最早读《轻轻拾起成吉思汗的神鞭》《泸州有数》等篇章,被周闻道独特的切入视角、巧妙的捕捉、独到的发现和艺术营造的意象所吸引。作品通过层层富有哲思和张力的叙述语言、匠心独运的结构安排,让人悦享了极高的审美意蕴。而读《暂住中国》,对我是别样的震撼。周闻道以坚实的在场叙事姿态,从一个时代的大处着眼,从小人物的命运起笔,在多角度多侧面的叙述中,从物质到精神,从体制到人权,从农一代到农二代,从走出者到留守人,从表层的生存生活之艰,到深层次的人性挣扎……将暂住制度下人命运的悖论极其深刻地表现出来。多棱镜般折射出暂住制度的根性危害,强烈呼吁国家“从立法、司法到行政层面,解决公民在自己祖国自由迁徙、居住的问题。”(周闻道《暂住中国》第十二章欲说暂住,310页)一副铁肩担道义,将“文以载道”的主张淋漓演绎。深为他对社会事件的敏锐关注,对文学的大义担当而折服。

眉山,自古而今,文学田园里不乏大象万千。昔日,苏东坡的词,一改北宋以来的萎靡文风;今日,在场主义散文一改五四白话文运动以来对传统“文以载道”精神的丢失,重振散文的担当意识,让散文承担起时代大任。从“文以载道”到“文以在场”,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担当思想走向成熟的标志和终极价值实现(周闻道《文以在场》)。在场主义的贡献在于,在对传统“文以载道”思想继承超越的同时,以发现与呈现意义为出发点,解决了现实主义所没有解决的“关注什么样的现实(现实是多样的、复杂的,并不是一切现实都有关注的价值)”和“怎样关注现实(在场性的介入)”的问题。周闻道对在场写作的价值提出两个鲜明观点:一是追求在场精神,即在场,是作家的存在底线。如果作家对时代、对生活、对苦难缺席,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二是追求散文性和在场精神的完美融合,是艺术高线。在场写作,就是在寻找作家的这种存在底线和艺术高线的最佳接点。朝代更替,现实与传说紧密交融。

2019年10月,《重装突围》出版之际,周闻道先生客气地问我,有没有兴趣阅读?我说,就“突围”而言,我颇有兴趣。他又说,担心读不进去,因为题材是经济领域的。我说,可以试试。

之后,我下载了《重装突围》的电子版文稿,每天抽出两小时认真阅读,并暗暗在心里提醒自己,再经济再枯燥也一定要坚持读下去。一章一章地翻过,很庆幸,所谓的担心不仅没有发生,而且每每难以释卷。仿佛突然打开了一扇新窗,令人眼前豁然开朗。我被书稿所记录的惊心动魄的国家高端央企改革的宏大叙事所震慑。我清醒地感受到,周闻道宏阔敏锐的经济学、社会学视野和不畏艰难的文学创作胆识、以及高雅诗意的散文笔法,使他创作出了一部与时代风貌热切贴合的佳作,一部必将载入史册的中国资本市场一次成功的典型案例,也是一本践行在场主义宗旨的文学经典范本。他用自己的笔为这个时代留下了非常有意义有价值的文本典藏。

《重装突围》加深了我对一位熟悉而又陌生的经济学家、社会学家、文学家精神世界的进一步体察了解。但文字的熟悉并不代表其他的熟悉。周闻道在我的印象中,依然是一个符号式的人物,仅多了些思想的了解。犹如启明星的光辉远在天边,只有精神的烛照而无生命的烟火气息。

眉山,还是一个传说。

2020年5月,《重装突围》出版新闻发布会在四川青神县举办。按照主办方的要求,有了系统的阅读体验,且写了长篇书评《抽象,又如此生动精彩》的我,最符合参加条件。可当时距发布会只有四天时间了。一想到要去一个传说中的地方,路程曲折遥远——太原,西安,成都,坐动车要倒几次车才能去了眉山,而时间又如此仓促,很多准备来不及了。为此,我打了退堂鼓。

可知,放弃一次文学的盛宴,放弃让传说回归现实的机会,等于放弃了一次宝贵而丰富的生命体验。身体少了路途的颠簸,安逸了,灵魂却不安然,无声地怨艾着自己的慵懒,遗憾满满。

庆幸,2020年9月,周闻道先生提前告知,由四川省作协与眉山市文联共同筹办的《重装突围》研讨会,将在10月18日召开,地点眉山,参会代表的重要条件,也是认真的阅读了作品写了评论的人。邀请方客气而随和。我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去。

眉山,无论如何我该去朝一下圣。看看苏东坡的故里,看看千载诗书城,看看在场主义散文流派的发祥地,看看周闻道老师、张生全老师......除了参会,还是一次从书中走下来,从网络传说走向现实相逢,从文学的精神气象走向寻常的人间烟火。

何况,那里还有很多想见的文友。

这一去,让九月变得急切而忙碌。仿佛一场大战前的准备,工作、生活由原来的匀速前进,变奏为加速运动。负责两县三个学校支教任务的我,一边快马加鞭完成支教任务,从原来的下乡一周修整几天,变为周周都下乡,日日支教,天天加班,连续作战。在一次培训中不慎拉伤腿部肌肉,多日不能正常行走;而在另一个县的下乡中手臂又被开水烫伤。大概是天意设障考验我去眉山的决心。

既言去,吾必往。

光阴的脚步疾驰如飞,很快到了10月17日。当晨曦微露,启明星眨眼,我出发了,向着那个传说中的地方——眉山。

动车像射出去的子弹,从黄土高原穿越丛山峻岭直指四川盆地。我清楚地知道,时间分分秒秒在向传说靠近,仿若梦境。而此刻,我确在梦境中。多日来积攒的困意,被我寄托在上了动车后从太原到成都东的七个小时里,用来弥补缺下的睡眠,稀释紧张。而从成都东换车眉山东,40分钟的车程我是站着完成的。我已睡意全消,想看看广袤的成都平原上,享誉“千载诗书城”的眉山是怎样从传说的姿态,由远而近“呼啦啦”落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眉山,我来了。

傍晚的眉山东站,迎接我的是一位很年轻的申红梅老师。她在车站口用一张白纸,上面写了我的名字。可惜我没有留意,擦肩而过。直到后来电话联系,才在眉山东站的北面立交桥下见了面。一起等周闻道老师驱车过来,拉着诗人林歌儿和我们到眉山宾馆。

传说不停地向现实切换。近在咫尺,被我称为符号式人物的周闻道,突然变成了眼前的司机。我侧面观察几次,他平易和蔼,和大家有说有笑,完全没有高冷之感。车上,申红梅老师介绍说,周老师是两个大公司的执行董事和总经理,平时工作之外,除了写作,还游泳,还打牌。寥寥数语,眉山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我已走进一个真实而具体的场景,邂逅了一群真实而具体的人。

车窗外,暮色渐浓,眉山街景模糊了。而来眉山参加研讨会的各位领导、著名作家、评论家们,相逢眉山宾馆,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张生全老师,从未谋面,我拜读过他的两部小说,也为其写了书评。这次终于见到真人。晚饭中,结识了一些美女作家,眉山文联主席王莉茹、小说家林雪儿、诗人林歌儿、李晓群、国家一级编剧谢红、教授李艳、眉山若若,还有接我的申红梅......

晚饭后,与李艳教授及她爱人陶老师一起在街上走走。一边观眉山夜景,一边聊聊写作之事,彼此增进一份了解。夜色中的眉山城,如披了一层薄纱的美女,灯光是她戴在身的珠宝。房屋、树影、街道、人流,两边的店铺灯光暖暖,安静又祥和。感受最深的,是脸颊被温润的气候包围,按四川话说,很巴适。这在北方是没有的,难怪人们说,眉山气候温润,是宜居之地,出美女。

著名的三苏祠就在附近,此刻,大门紧闭。我们只在外围看了看。这一天,舟车劳顿,困意袭来,因为第二天要参加研讨会,匆匆转了一圈,就回宾馆休息了。

今晚的梦,比传说瓷实。

10月18日,《重装突围》研讨会在三苏祠旁边的眉山宾馆三楼会议厅举行。我的住所也在三楼,不用走多远就到会场。

九点,研讨会在四川省作协创研部主任马平幽默诙谐的主持中拉开序幕。周闻道精炼概要地介绍了该书创作的情况。随之,眉山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刘十庆讲话。接下来,是各位大家的精彩评论,知名作家、评论家张立华、刘裕国、唐小林、李银昭、徐康、李树伦、周伦佑、何永康、税清静、谢红、蒋涌、林雪儿、申红梅等,对该书给予了高度评价。大家围绕作品的思想内涵、时代意义、艺术特点等进行了广泛深入的交流分享,从不同角度发表了看法。这样的研讨确是一场文学盛宴。当然,我也作了简洁发言,从事件、人物、故事等方面,阐述了我对《重装突围》叙事逻辑的理解。

在祥和的共进午餐间,又结识了一些新朋友。

下午,应周闻道先生的邀请,简短参观了一下眉山市万象创新科技产业园区。耳闻目睹中,感受了周闻道其人精力充沛,工作、写作、生活,样样在手。忙碌,自然成为他生存的常态。听说他们园区正申报国家级科技企业孵化器,第二天还要接待市领导的检查。上午的研讨会结束后,他们又进入紧张的备检中。

结束短暂的参观,我也有了自由逛三苏祠的机会。

来眉山,不到三苏祠看看,肯定会遗憾。信步其间,心静了,满眼绿意通幽。看屋舍廊阁、古树古桥古井,仿若在时光里穿越,眼前虚晃着千年曾经的烟火,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涌动……

不禁想,我是幸运的。清人蔡宗建在三苏祠里留下“江山故宅空文藻”的绝句,一个“空”子,道尽了斯人已去,只有文采斐然的诗赋流传下来,让后人瞻仰的遗憾。那是无法跨越的时空之远。

我的幸运在于,一部时代大书的写作者,一位必将成为文学史上绕不开的自觉散文流派的创始人,他就在我们身边,还和我们共呼吸同一地球、共居同一国度。虽有千里迢迢南北之远,但毕竟可以走近他,看看他工作、生活的环境,近距离地了解他的生活状况。聊聊天,也能了解一些眉山的人文色彩。这一刻,我感受到的是一种充满烟火气息的平凡,却也是生命个体本真的存在。如周闻道所言,任何一个存在,其本身隐含的意义,都具有无限宽广丰富性,何况生命存在,何况社会人生,何况复杂的精神世界。

我们瞻仰苏东坡,因为他不和我们同处一个时代,没有凡人间的交往,唯有文案里的记载、祠堂里的追忆,才神秘化了作为一个伟人其实也有凡人普通的一面。如果时间可以回到宋代的眉山街上,我偶遇苏东坡,假如头脑里没有后世对其盛名的堆砌,按他晚年仕途的失意,屡遭坎坷,也正是人生不如意之际,我可能同样会觉得他就是我们身边的一个文友,一位失意官员,一个普通的老头。前不久,看一部记录孔子的电影,一代影响后世深远,令后人无限瞻仰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思想的创始人孔丘,他的生活更是经历了离开鲁国流亡十多年的颠沛流离。有时饥饿缠身,面黄肌瘦,战争的劫难也让他和众弟子常常躲避不及。普通人的生活,凡常人的际遇,容易让我们忽略了他们真实而不朽的存在方式。

著名散文家李银昭在其《独一无二的作家张承志》一文中,有精彩的描写:“似乎梵高、果戈里、海明威,甚至二战雄狮丘吉尔在他们各自的时代,都被同时代人赋予过‘疯子’‘狂妄’‘精神病’‘不可理喻者’的称谓,可在后世看来,这全是褒奖之词,全是这一‘类’,这一‘群’的共同特质。阅读,就连他们的‘特质’一起阅读。欣赏,就连他们的残剑断矛也打捆欣赏。”“对‘特质’的这一类,我们习惯了隔代赞美,习惯了隔世欣赏。路过一片竹林,就发魏晋感叹,殊不知,英雄就在路边,只有擦肩而过。遗憾的不是英雄,可悲的是我们已无辨识的眼力,欣赏的品格,接纳的胸襟。”

其实,伟大就在身边,它是平凡生活里精神的崛起。生活本身是平凡的叠加,创作出不朽的作品是平凡中孕育出的伟大。所以,不要局囿于隔世欣赏。倘若我们能换个时间换个角度看问题,让时间的考量、未知的未来,警醒我们会更珍惜当下的遇见。

莫以平行的视角观望而看不见背后的精神高地,莫以近距离的相处而漠视必将影响后人而值得人们敬佩的思想伟岸。即使我们活不到很远的未来,也能通过自己的判断,明白其眼下的价值所在。

来眉山,拜访老友是我的一大要务。结束研讨会的第二天,晓来姐姐就接我到她家,用满满一桌子的美食,来犒劳我这个远方来的客人,全然不顾能不能吃得下这么多。晚上聚会,见到了书法家雪夫老师和文友圆圆。幸得雪夫老师赠送墨宝,“前度河东才润雨,后来蜀地竟飞花”。润雨不才,惭愧过奖!巧合的是,“河东”一词,既是山西省的前称,还是我夫家的村名。

饭后,我们散步于东坡湖湖畔,瞭望远景楼的灯火,在夜的眼睛里感受“人文第一州”夜景下的美。晚上九点过,忙完单位接待检查的周闻道老师打来了电话。因我远道而来,他要尽地主之宜,说明天让李晓群老师陪伴,驾车一起去乐山大佛寺看看。

雨,从飘渺而至,到下的越来越大。我在晓来姐姐家,躺在床上想,这雨下的,明天还能去乐山吗?想不到,第二天周老师和晓群九点准时来接我。我们冒雨前行。我不好意思地调侃自己:“泼妇出门,不是下雨就是刮风。”晓群赶紧安慰我:“我们这里也有一句话叫‘下雨天,留客天’”。周老师更一改会场上的严肃,说乐山大佛百年才洗一次脚,能看到大佛洗脚,是沾了我的光。

我明白,这是一种宽慰的姿态。此时的闻道老师平易近人,让我感受到了他的细心、周到、热情,为人与为文,传说与现实,互为印证。不禁感佩,在场的精神气象,既在字里行间,也在寻常的烟火之中。一路上,不知是因修路让导航定位不准,还是什么原因,见到乐山大佛前,我们三次穿越了马耳山和陈家湾隧洞,都被绕糊涂了,成为笑谈。闻道老师却轻轻自嘲,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记忆最深的,是在大佛身边照相。

   在乐山大佛旁照相,护栏高度恰好与大佛的眼睛位置平行。晓群热情地帮我照相。她对准焦距,调整角度,不停引导我左侧一点右侧一点。当不经意间,我的目光与大佛的目光平行对视的时候,我的心灵深处微微一震。不管理解为我在看佛,还是佛在看芸芸众生和我,此刻,我都感到了一种幸福,冥冥之中感受佛眼的幸福。我就想,在场的本质是抵达真相,发现存在意义,不正是希望获得一双超凡脱俗的“佛眼”吗?身在“佛”中,我怎么不幸福!

看佛也好,赏景也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著名作家周闻道先生有了近距离接触聊天的机会。我知道,此行眉山,因来去匆忙,无论是眉山的自然景观,还是人文景观,于我都只是皮毛之见。距离深入的了解还相差甚远。从传说到现实本来就不容易。

不过,有一点足够:眉山,已不再是一个传说!

2020.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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