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格勒的面包

围城的德军暂时停止了进攻。硝烟还没有散尽，列宁格勒市一条偏僻的街道上，守城部队总司令朱可夫将军只带领几个人认真巡查着。街上死一样寂静。

在一个拐角处，几名殡仪馆工人，正将一具女人尸体放在铁板收尸车上，旁边站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灰衣男人。“目前为止，饿死了多少人？”将军问得直截了当。“全城四十多万啦！”随行军官答得简单，声音虽小，却无异于在小街上投下了一颗炸弹！将军身子微微震了一下。已经施行粮食配给制很多天了，市民饿死数量还在急剧增加！。灰衣市民紧咬着嘴唇看着尸车远去，他踉跄着向前迈了几步，坐在木椅上，将手里紧攥着的一把破得不能再破的圆号捧在胸前，唦唦哑哑地胡乱吹起来。 将军有些烦噪。“谈一下你对明天全市大型音乐会的看法。”将年拍了拍那个随行军官的肩膀，将嘴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

“我认为该取消。硝烟与饥饿中的音乐会不会有什么作用。”军官竟说得斩钉截铁。将军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已经过了饭口，士兵提醒该吃饭了，将军得到了一块又硬又黑的面包，和全城所有人一样，这是一个人一天中唯一的一份伙食，只有三两重。一位小姑娘站在不远处盯着他。她看上去也就七八岁样子，随风摆动的裙角几乎可以随时将她拽倒。“有事吗，孩子？”朱可夫和蔼地说。孩子怯生生地说:“将军，我能为您做件事吗？”“什么事？说吧。”将军并未忙着吃面包，一直谦恭地看着孩子。

“我能用手接住您掉下的面包渣儿吗？”孩子的双手欲伸又止。将军立刻感到孩子目光在努刀挣脱面包的诱惑。将军神情凝重，走过去，俯下身把可怜的孩子揽在怀里，将没来得及吃的面包塞给了她，并安慰着说:“吃吧！会好起来的。”

“分到面包了吗？”将军问起这个问题时，心脏加强了跳动。

“我四天没吃到面包了。”孩子说。

“没有人发面包吗？”将军接着发问。

孩子没有回答，低下了头。

“看见了吧！真是军人的耻辱，我们一定要抓紧击溃德军封锁，最终打败恶魔希特勒。”朱可夫对军官说，“也许你是对的，演奏会取消吧！”

灰衣人停止摆弄，望向将军这边。

城外，德军的炮声又响起来了。将军看了看摆弄圆号的灰衣人，无奈地心想，如果都是饿得连路也走不了的人去演奏，就像他吹出的噪音，会更遭。

“另外，找到谁负责这里的面包配给，要快。”朱可夫急于解决遇到的问题。

“不用找了，将军，是我负责的。”那个灰衣人挣扎着站起来。

“是你？你负责分发这里的面包？”将军吃惊了，随即又相信了事实，这个时候，每一个列宁格勒的人都不会说谎。

“那我就要做决定，你要被……枪毙。”将军目光严厉，他已下决心，“你知道你的责任吗？明天音乐会改成审判大会。”

“我愿意接受惩罚，可是……”灰衣人摇了摇手里的铜号。

      “没有可是。”

小女孩像踩着棉花一样跑过来，牵着灰衣人的手，看向朱可夫：“将军，那样可不行。两天了，爸爸弄不到一块面包，街里面包加工厂已经没粮了，不要枪毙爸爸，他常把本应属于自家的面包给了邻居——那个每天跑到城外修筑工事的老头儿……而我的妈妈刚刚咽气被拉走了……”

灰衣人抬手捂住了女儿的嘴：“孩子，街里许多人都饿死了，爸爸很内疚！”

她挣脱了:“我也跟你一起发面包了，找不到面包，我也有责任。”

　“枪毙我吧！爸爸还要在音乐会上演奏。他坚持练了很久了。”孩子请求将军。

朱可夫将军睁大眼睛看着父女俩，老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感觉有必要了解得更多。“你是音乐会演奏队员无疑啦？”

灰衣人用力点了点头:“不为了这个，我也许已饿死了！”

“是吗？刚才你那几下可不怎么样啊！”

“那是在最后调试，这把铜号按键老了，总是卡住。”

“现在能吹吗？”

“当然能。”

“快给我吹奏一段明天的曲子！我要听一下。”

灰衣人一下精神起来，他站好，凝神吹奏起了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七交响曲最后一个乐章《胜利》的一段旋律。乐曲铿锵而出，毫无犹豫，在列宁格勒小街上空流淌。他灰色的脸上渐渐洋溢出浅红色的笑容，似乎什么都忘了，眼睛里射出异样的光辉，身体里仿佛迸出无尽的力量…… 城外德军开始攻击的沉闷炮声在高亢的旋律中像稀稀拉垃的雨点一样掀不起大浪……

将军被感染了,吹奏结束，他对灰衣人说:“我吃了一块列宁格勒的新式面包！你及音乐传达的力量太大了，一个乐队的力量更不可估量，谢谢你，显然，你一直是英雄，是城市不屈的音符。明天音乐会过后，列宁格勒将是不可战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