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本可雕成麒麟的石头

《一块本可雕成麒麟的石头》

  于艳水

工作间门口来了一块石头，浑厚的影子遮住了躺在地上的我。

这儿天天来石头，偌大个院子本就存满石头。我见惯了，它们形状多数千篇一律，脾气执拗，黑夜般沉默不言。可眼前的这块，浑身还沾满湿漉漉的黑泥，显然被压了很久了，凭这一点，我很同情它。

黑石头说：我从山上出来好多年了。给我雕成石狮子吧！我在这也放了三年了。

它高大，也方正，凭我的经验，断定它的硬度适中、质地上乘，是块好料子！刚刚大病初愈，就有这么好的石头找到我，我自然喜出望外，说：你真可以做石狮子！可以威风了。

我没动手，心里开始在这块大石头上勾画舒展的大形、想象雄浑的成品。要知道，我以前身体不好，换了几件脏器，无所事事了很长时间，今天正式重新出山，我得完成好这件作品，不能愧对这石头，也不愧对自己。

我美滋滋答应了它的请求。

黑石头高兴了。它夸我：辗转了七八个石雕厂，就你手艺高，再等三年也不屈枉。我向它保证：半年以前，这院里，多精美的东西都出自我的手！你尽可放心。

黑石头感动得哭起来。

终于，我动起手来。刚切下它的一个小角，我就惊叹它的质地竟如此精良，这哪是石狮子的料？分明是麒麟的料哇！真让我碰到真玩艺儿了，该我出彩儿。做麒麟喽！我当即决定。可不能瞎了材，大材还需大用，这是我一惯的态度。

进展顺利，为石头切完大形，我开始谨谨慎慎细雕它。我雕麒麟是院里绝活儿，麒麟髯，麒麟甲，麒麟睛都雕得分毫毕现。第一次雕麒麟，是九个月前。完工后，石麒麟活了。我怎能不细雕呢？就我这一副身骨儿，雕，这是我的命。

几天后，雕完了，整体一看，才发现我雕的不是麒麟，也不是狮子，而是一只难看的癞蛤蟆。黑石头不知被弄成了啥，还以为自己是狮子呢！

我是实诚人，说了实话。黑石头难过了，怒了，使出最拿手的千斤坠本领，挡在一块正赶工的石龙前不动，谁也挪不了它。

几天来一直未吭过声的老王抡起大锤，照着黑石头的正中间就是一下，石头咣当一声大叫，震动了院子。

有脾气是吗？老王喷着唾沫星子，说。黑石头不说话，仍是谁也挪不了它。我知道它的比驴还驴的石头脾气上来了。老王又一锤子下去，通，石头只闷闷地哼一声。

快闪开，我喊。黑石头还不说话，许多人抬它，还不动。老王怒了，最后一锤子砸下去，哗啦，这是石头碎去的声音。它碎成了几瓣儿。

我心如刀绞，可躺在地上的我根本帮不上忙。

扔它，老王气喘吁吁。一会儿，石头就被几个工人一块一块抬走扔掉了。

我是石匠，随我的意，把你弄成蛤蟆，到哪里蹲着，已经不错了。老王说。

然后，老王骂骂咧咧，使劲捏着，操作我切割另一块狗屁不是的石头。

我叫喊，那是麒麟的料。可老王根本听不懂我的话。

我就是一把小切磨机而已，心里想得好，可一切还得老王说得算。

 我生气又难过，全因为心里一朵红花没开，只听咯嘣一声，我的某个脏器又坏了。老王把我撇在了一边儿。

 这啥破玩艺儿？偏偏在我手上，卜卜楞楞就没好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