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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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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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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荷

          小叶荷

文/于艳水

在家南面,有一条近年治理完成的大肚子河。始于四月中,早晨四五点钟,我喜欢到河岸边的甬路走走。无意间,视野所及,河面上闪现着一簇簇小叶荷。很少有人注意到这群小叶荷。起初,走累了,我会偶尔停留水边,无心却欣欣喜喜地看着它们。它们四月见踪影,五月叶小如盏口。六月,农历不到五月,小叶荷大如碗口覆于水面。

小叶荷的群落一天天在增加着阵势,慢慢地,靠近岸边的水面,几乎都成了它们的天下。

我看小叶荷,知道叶片不拒绝水,从丁点小扣子大时就是展开着生的,浮萍般,而后一点点长。它们是平浸在水上,从不高出。没有挺粗的茎,靠水的浮力漂着,和河面同升降。叶片软,不怕风吹雨打,风雨来了,和水一样动,水怎么样,它们怎么样,随水波伏荡,水柔软了它们,它们成全了水性。绝不像大荷叶那样先攥紧拳头,靠强势的茎拼出了水面再展开。也不像大荷叶那样,将溅迸叶上的水抟成一颗颗银珠,推来搡去,感觉烫烫的,总想从哪个缺口处抛掉。它们的颜色亦是不深的绿色,与周围水色草色很好搭配,一点也不突出。

看来看去,我竟然乐意接近着这些生命,而对别的视若无睹。经几番阅遇,我的眼里留下了小叶荷,小叶荷的随和与因势而就的气场留下了我,我们终相拍相合。我想,人与某种植物间是有缘分的。

后来,我每来河边,不再散漫,顺近找个地方坐稳,专看小叶荷。这时候,大自然和我无比贴近,它巧妙安排这些东西诠释我的性子,助我抒怀。毕竟,人世间,随和如我的人越来越少了少了,而这里碰到了小叶荷!

雨水多起来,刷新着河及岸边的景貌。这道纤瘦害羞如少女的水,转眼肥胖得像待产的孕妇,一切释放着鲜活的气息。柳树榆树刺玫枝挽枝、叶拥着叶携蓊郁的蒿草花卉编织成一副套裙儿,围在河的腰身上,再要看到小叶荷,需河身宛转一个合适的曲度。

无论我如何变换位置,河怎么宛转,小叶荷注定都是水中的俗者。这道水,没离开人烟,在人气氤氲处流淌,长一些水葱芦苇,会觉得有些荒芜疏理了,虽然也的确在岸南亭边廊角偷生了点;生一些蒲棒浮萍又幽僻难近了,仅管也实在于多泥静水处妄长了几丛;大叶荷想点缀起来,时令偏早亦无什么苗头;还是小叶荷来得舒服。水近岸,越浅而开阔,越是小叶荷聚集而生的地方。没有枝棱八脚的梗茎露在外,只密密麻麻,嫩嫩又绿绿的,这一片,那一片,简单得傻呆气十足,所以没谁会长在它们中间。它们以多数占据着近岸水面,大有随岸蜿蜒之势,你会觉得,这不也是一种热热闹闹吗?它们和岸上的人何曾有什么区别?你长时间望向它们就觉得这些都是应该有的,是老天不错的设置。岸边垂柳依依,小叶玫正开着紫色花朵,各种草覆盖着地皮,那么,近岸的浅水里不该有点东西吗?那就应该是小叶荷了。它们有着盛大的一群,这样水活了,仿佛有生命了似的。青蛙有兴趣跳了,十几公分长的鲫鱼像蝼蛄一般在下面拱着叶片了。水岸交接的地方洇抹出一带浅绿,人气熙熙,告诉谁,水和岸上一样是大千世界。水中有了这样的生命,人的眼睛净了,人心舒服了。在我看来,水和我是那么亲近,与周围俗世融在了一处,都是因为有了小叶荷的缘故。

岸上看,小叶荷小心翼翼得不去阻挡水的一丝褶皱,也绝不去打破水面给人的视觉感;它们藏起了脚和脊梗,满眼里和突兀、野乱是不沾边的。小叶荷谨慎生长,最大的荷叶碗口大,就不再长了,一片片沿着靠岸的水,不涉深。按它们的秉性,深一点的水,它们不去,因为,那里,可能荒无人烟。

它们始终只是扁平的一些圆,最多如风马跑过河面留下的蹄痕,你也不觉得有什么要去惊叹、赞美。小叶荷不是那种向世人讨好的植物,它连名字都不能让人有心问起,甚至它们没有花,一直悄悄地静着,静着……或没到显露一抹亮色的时候,或干脆生命里拒绝鲜艳,根本没安排那个程序。夹着尾巴做人的植物,我寻找了大半个夏季,就只有小叶荷了。站在水边,有婀娜的柳树,不断膨胀的小叶刺玫,疯乱的各色蒿草,形障人目,味乱人心,小叶荷朴素得连一点味道也不带,你要说没几人注意到它们也说得过去,这样的水中生命实在是平凡得不能平凡了。在河里,小叶荷不张扬、,又平和得质朴,和岸上日渐葳蕤的树木比起来,就是二维的存在。庆幸!在散步游玩中,撞见了植物中藏着的我,我得像老朋友那样待见小叶荷。

繁华的市音越过高坝,被冗厚的树墙吸收了,遗漏下来的余音不肯下河,在小叶荷的上空回啸,偶有跌落,小叶荷无心打理。原先欲动手摸一摸,凑近观看,费了一番周折下到水边才觉不行。它们与岸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这让我羞愧。那一刻,更使我惊异的是,小叶荷是睡着生长的,在这周遭静谧的日子里,没谁能吵醒它们。它们竟走到了这一步!水波就是软软的大床,它们肩叠着肩,拥在一起做着梦。不,它们不会去做梦。它们的心恰似一绺轻风才对。正当然间,河面的轻风拂过我的面庞,我那样去想它们,真得到了回应。它们没有一丝高度,素面朝天,不必与高约数丈的松杨榆柳争什么,却自得一方开阔,享尽蓝天白云的高辽舒远。渐渐地,在清爽明丽的早晨,我的心情变得无比舒畅,通透得要睡去了。

到农历六月中旬左右,大叶荷的大荷叶突然从小叶荷群中没规矩地冒出来,上窜下跳,其实本已埋伏好了,所以一天一夜间便举起了绿伞,这一把,那一把,在风雨中招摇地摇晃。

在大荷周围,有些小叶荷像是醒来了。这些椭圆形荷叶颜色由黄绿转变为碧绿,边缘向上翘起,似在向四周张望。这是部分小叶荷唯一想挣脱水面却不能完全做成的一次躁动,离大荷远的大部分还是恬静地睡着,不愿累累地翘佝着薄薄的叶片儿。有些群落的小叶荷睡得迟纯了,忘记了生长,叶子还很小很嫩,颜色黄黄的,未铺完水面,还在倔强地长着。好在时间多得是,水面就是它们的,慢慢铺展吧!

七月初,沿着岸上尺来宽的水泥镂砖的护坡封顶,虽有垂下的柳绦阻挡,我还是喜欢弯着腰探下去。植树茂密,荒草种类亦繁多,挤着这折线形的小道。镂砖的镂处钻出蓬蓬细草,不时有青蛙从里面跳进水里,“咚”地一声,影子青幽幽扎进水底,方见水的清澈。小叶荷的茎就行走在水里,密密麻麻的,像极了绵连的思绪,它们真的不是简单地睡着,它们藏着不露,而这要修炼多少年呢?走着走着,水里的小叶荷少多了。再走下去,有一种如陆上马兰的植物长在水里,比马兰大得多了,黄花正开着,架势威严。它的周围,终于不见了小叶荷。

在河里,小叶荷虽一片片强势生长,对长在哪些位置也是有选择的。哪些群落选错了地段,就好比失去了尊严。在桥下,它们绝对不长。在河的下泻闸口,亦不长,幽深凉寂不长。小叶荷的茂盛处,恰是河的繁盛所在。其实是小叶荷统治着大肚子河。

有时在回去的路上想,离开小叶荷,就是离开芸芸众生。不只一次觉得,我就是那其中的一片,挤在同伴中间,在早晨的阳光里碧绿着。

小叶荷,以我对植物的有限了解,还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我不想问,拍了照片百度上查下,显示:睡莲,正确率百分之九十。遗憾的是,几天后,有事,遂不再去河边了,只能默默祝福它们的后半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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