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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菀仙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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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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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父亲的记忆,几近是模糊的。如今见到父亲,终究无法谈起他的过去。也许是因为父亲脾气过于暴躁,如果他真的能改变一下态度,母亲也不会与我分开。又或许是因为父亲真的想弥补些什么,整日都不在家。所以平常也就只有和爷爷奶奶生活的份了。

夜晚,车转过死寂般的路口,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那闪闪绿光绽放出的生命感。周围暗了下来,小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有黑夜呢?今晚也是如此。我曾经问过很多大人,可他们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我仍然不明白。于是我想问问父亲,可连父亲的影子都看不到,索性我就把它放在了心底,等着他的归来。

某天,我听妈妈说他将在过年前回来,我很高兴。便将问题写了下来,放在了鞋柜上。

那是一个太阳很好的日子,父亲回来了。一身西装配上乱蓬蓬的头发,他苦丧着脸,话也不说。我看向妈妈,可妈妈也摇了摇头。

傍晚,我侧身注视着夕阳,整个天空都是红色的,天下也不例外。我期待着父亲的答案,想象着父亲会给我的答案,静静地合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屋内再无往昔的问候。我看着鞋柜旁凌乱的拖鞋,心想也许该到头了。我走了过去,尝试将它们排放整齐,却看到了昨晚鞋柜上的那页泛黄的纸。那上面仅有一句话,也就是这句话,才让我能在未来继续前行。

“因为夜晚,才有明天。”

每当我想起母亲那空空的房间时,我都会思考父亲的那句话。很多时候,想不出来,一着急,就想到了母亲,泪流满面······

汽车渐驶渐深,那愈浓的雾好似被迫穿上了一件黄衣。我对着左边的身影笑了笑,因为在微微黄晕辐射下的那个侧颜,是最能让我感受到温暖的,也是现实中最会抹去我的道道泪痕的唯一力量。

那是我的二舅,像个泥塑人一样。先前的笑花生也变了面,一溜儿便定在了后座上。待到外面哀风号号,我缩得更紧了些。四周的窗户好像也受不了这般恐惧,发出阵阵刺耳声。我望向窗外,看到空气中有一团团黑色的东西掠过,想必就是不远处树林上的片片落叶吧。似乎这风也要和我们作对,阻挡着我们前进。杂叶们也疯了般地侵袭着我们,让这雾成了它们的欢舞地,经久不息。

二舅下了车,将我剩在车里,唯能让我不感到害怕的,数是二舅那洪亮的问候了。门锁响,听到有人在说话,是个老男人,很沙哑。突然,那声音高亢起来,好像在呼唤着什么。

我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黑色的一团,好像包裹住了很多秘密。它越来越大,越来越黑,我害怕了,躲在椅背后面,不敢稍看分毫。

小时候最喜欢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因为这是第一次,念了个“啊么陀佛”。

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佛祖降临的情形。不像古代传说那样的隆重,来的只有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当我看到她的面庞时,眼眶朦胧了。

她没有仙气飘飘,没有绝美容颜。我注视着她,记下了她每一个动作,和过去相比,都是如此熟悉。

四目相对,我又低下了头,深叹一口气。本以为会陪伴我的,谁曾想在只身一人的小巷中,还有不断围绕着我的、冲击着我心灵的东西。它从不理会我的呼唤,也从没有主动与我对话。当我满身创痕的时候,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而是千辛万苦后的无尽孤独。但在这般孤独过后,我第一次感受到爱带来的温暖,这般爱,只有她能给我。也许它已经不再存于这世上,但我心里依旧很开心。那往昔的快乐幸福,已然被时光冲刷殆尽。我努力保持着安静,可是我终抵不过这寥寥念想,揪起逐渐沙哑的嗓子,喊了一声,妈妈。

直到第一滴泪水打在手背上,我才发现自己睡着了,看了看时间,已是半夜。听到二舅让我下车,我抬头看向雾的彼方,泪水已经遮挡住了我的视线。谁曾想我下车后,迎来的不是二舅,而是多年未见的爷爷,还有白发苍苍的奶奶。

他们住在一个大庭院儿里。对于一个城里来的孩子,自然没什么兴趣。东厂西房,南门北屋,有何意思?

说花儿会随时气盛开,人也会随成长而变,那我又怎能逃得了这时光的打磨呢?

爷爷是个典型的“田园居士”。偶尔踏入田地,萝卜遍地;偶尔窜入水墨,抒情达意。我和爷爷经常去拔萝卜。奶奶告诉我这是白萝卜,吃了会让人作妖,我不信。

有一天晚上,我一手一个抱着啃,饱嗝连连。待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身边莫名多了两个“老熊猫”,我笑了大半天,不久便笑累了,又睡了。忽然,脑袋机灵了一下,又笑了。

天黑后的院子是最热闹的。

老鼠们各个挨着探出头来,发现没有危险,便起身在院子里开始了飞奔。那城里的老鼠往往是远不及乡下的,它们上树下地,尽显农民勤劳作风。正碰性格狂躁的,总要咬一口在甘罢休。

我和爷爷时不时盯着窗外的水墨画,生怕成了老鼠们的美味佳肴。光看有什么用?爷爷可是顶尖的存在。一趟一把,几趟一堆。

他也是个狠角色。找来一个木架子,把每次抓来的老鼠都倒挂在上面。想必在鼠界,爷爷之威名也算得上是震耳怂胆了。

万物总会有兴盛衰竭,爷爷也会慢慢变老,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现有来者不善,自然是礼尚往来。

某天夜里,爷爷趁奶奶熟睡偷溜出去。我也是第二天看到那条狗时才明白为什么爷爷要如此大费周折。

它一米多高,昂首挺胸,胜似金狮卧龙。时间越过越长,那土黄色的毛发顺势而下,腰肉大增,显得四腿尤其可爱。我和它还玩得来,便唆使它背叛爷爷,成为了我的护卫。它啥都干,让它刨地,我拿萝卜。有一次还给它吃了一口,好像不对味儿,那表情,比阎王都吓人。

后来知道这狗叫藏獒。有天晚上奶奶问我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我也不会起名字,反倒问奶奶。这奶奶也没上过学,更别说起名字了,字儿都不会写几个。我扭头看着窗外那老鼠的天敌,灵光一闪,那狗像一头熊,不如就叫大熊。起初是爷爷用大熊来抓老鼠的,可后来一变成了爷爷不想照顾我的偷懒工具。爷爷还常用它,奶奶倒不会。可不是奶奶心疼大熊,而是根本不需要,或者说是因为没有时间。

奶奶是个环卫工人,早五出,晚八归,白天我还看不到她。

待到夕阳已落,明月初悬。

我坐在三轮车上,躲着月光,享着晚风,剪理着大熊的毛发。奶奶带我们晃悠,从路的那头,到路的这头。如此两三个时辰过去了,地上、车上满是毛渣子。

那三轮现在依旧停在院儿里。长大后想回去看看,也许已经锈得不成样了。

又是一个夜晚,车转过红绿灯口,窜进了熟悉的小巷。这里不知什么时候铺上了新路,安上了路灯。没过多久,我让司机放下我,背上了包。也许走过去会让自己舒服些。

路灯熄了,天还是黑的。我随手摸了块石头,坐下来歇歇,等天稍亮些再走。我喝了口水,就困了,梭到地上,靠向石头,便睡了。

天蒙蒙亮,一个熟悉的声音闯=漫入我的耳间,那是三轮车才拥有的奇异声响。我张开眼睛注视着那边,应该不是奶奶。我搓了搓眼睛,那是奶奶的好朋友,小时候的我认了她作干奶奶。她也毫不犹豫,直接叫了我的小名。从远处看,嘟脸蛋、羊毛头、大额头,那就是我,能认出来也不足为奇。闲聊过后,她说想送我一程,我也没什么顾忌,一爬二起稳在了车框里。

我背着车行进的方向,靠在了车框上。望着路的中心,回忆起和奶奶、大熊在月光下的愉快时光。那路的两侧是熟悉的树林子,还记得刚来的时候,狂风作响,树叶被带着一起疯狂。自那时过了几天的一个早上,雾渐渐消散了许多,放眼望去,满地落黄。我肆意奔跑,拿着大叶扇,带动起无数脆叶。它们掠过风的间隙,穿过林间。似乎那风也顺势惊动起一团静谧,使得树叶飘落飞舞,共筑一片潇洒满秋。

和干奶奶告别后,我进到了早已老去的庭院。在满是落叶的小角落里,我看见了锈迹斑斑的小三轮。轻轻坐下,生怕一瞬垮塌。突然,我发现在这后框的角落里有一根像毛一样的东西,拿起它吹去了灰尘。我回忆起大熊的毛发,一言肯定这就是它的。长而粗,软而滑,充满了温暖的毛发。回去后,我把它封在了一个透明罐子里,像很多人一样,我把它埋在了土里,但我并不想再次看到它。希望在未来,它能留存那珍贵的记忆,发光发热,在寒冷的大自然里增添一份温暖、一份光芒。

概是六岁以后,我的记忆就中断了。如今回想起那月下的记忆,竟是如此静谧。正是这般致感天地,令我想起了原初的自己。如此同样是夜晚,月亮依旧面尘不改,但月下的一切却已被流光冲刷殆尽。只有这般记忆,才能让我秉烛向前,留存于这纷繁披靡的世界。

今夜月渐明,照彻溯与情。茶中的月亮一喝尽,便就消逝了。唯有我内心的苦闷不散,任我挥洒人间浪漫,依旧无法接受二老的去世,也无法承受大熊的离去。今我年十八,却无尽孝心。小时不明理,大时已晚矣。

人世千千万,月观年年时。千古将来,月亮总要承受那些碎碎情感。我坚信它是宽广的,能容天下情谊悲思;坚信它是浪漫的,能寄送多情,结宜万里。

万灵有大限,岂能违常愿。希望月亮能够接受他们的灵魂,孕育出那月上的生命金辉。尽看坑途浮沉,却画遍苍茫。

独临秋月,叹履匆匆;

佳时已到,祝忆永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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