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红了
文/杨秀芳
朋友发来几张柿子图,附言“村里柿子红了,抽空来看看?”心头猛地生出翅膀,扑扇扑扇要飞起来。
"绝爱初冬万瓦霜”,更爱乡村黑瓦白霜映衬下那一树树红通通的柿子。秋风匆忙将柿子树的叶子脱光,呈现给冬日的是那么纯粹而耀眼的红果子。翻阅图片,我不禁喊了声:“哇,满树的小红灯笼呀”,立马扑哧一声笑自已词穷,可是不用老掉牙的比喻,我该换什么词语拥抱眼前的美景呢?或许用行动去融入这样的图景,最不枉这一年的期盼。
摄友们背上长枪短炮,而我只带上猎奇的双眼。驱车抵达屏南四坪村,正是傍晚时分。车门打开,一股冰凉而清新的风裹着暖色的斜阳将我们浸没。我一眼瞧见不远的土丘上有棵瘦骨嶙峋的老柿树,树上晃着几粒熟透的小柿子,像荡秋千不舍归家的孩童。两只长尾鸟玩得欢,它们忽飞忽落,用尾尖拍拍柿果,又猛然啄一口飞起。这与我想象中满树挂果的情景大相径庭,兴许来晚了。
小郑妹子(临时向导)挽住我胳膊,“芳姐,好景在后头,这时节到几个村子逛逛,保管你柿柿如意哦!”我们跟着她沿石板路进入村子。村里的房屋几乎黄墙黑瓦,保留住最朴素的古村特质,符合我心目中有关乡愁的审美味道。就在一处矮墙前,我们撞见几枝累累硕果探出来,仿佛摆个欢迎的架式恭候我们到来。尽管我努力踮脚抬头,也只会看到树的上半身。不过够了,树上密密麻麻的小柿果分明彰显人家后院的火红兴旺。旁边一位老者随口吟道:“庭院深藏一树红,游人信步探匆匆”。我轻轻地握了握那些伸出来的果枝,心想世间有那么多美妙的人事邂逅,除了时机便是迎合的脚步和心态了。小郑催我们赶在太阳没落山前,到后山找个制高点看风景。
我们站在半坡的蕃薯地里,任由手中的镜头猎犬般搜寻。此时,夕阳将最后一束光射向村子,光影美妙绝伦。黑瓦犹如鱼鳞闪闪烁烁。炊烟正起,一团团白烟从瓦片中滚爬升腾。最夺目的便是人家房前屋后一树树的红柿子,有的从一堵老墙后面探出头,好奇地东张西望;有的像时尚的模特穿着缀满红宝石的服饰,端立于屋前做出摆拍的姿势;有的高过屋顶,呈现张灯结彩的喜庆景象;还有的内敛,它们藏于杂树间若隐若现.....“虬枝错结更横生,如黛山峦紫气腾,万盏千只红满树,云霄惊破赛花灯”。我们将镜头拉近,再拉近,呵,好一幅幅古朴秀美的中国画呀!瞧,屋檐翘角土墙黑瓦背衬下,老柿树敞开胸怀,它们以苍劲干练的姿态,将红玛瑙般的果实高高托起,显现神圣的丰收仪式感。
晚上,小郑陪我住在屋后有三棵柿子树的人家里。主人好客,入寝前端上一盘晒干的柿丸给我们吃。我笑问:“您家的柿子不都好好的挂在枝头吗?"女主人抿嘴笑答:“房子附近的留存做风景,这些柿丸是入秋时到山上采来制作的。”随着农村经济生活的提高,村民已从纯粹的解决温饱问题提升到对美的生活追求。“过去种在村子里的柿树比如今多好几倍,偏远农村生活困难,小孩子几乎没什么零食,山上的各种野果和家里的果树,它们何时成熟小孩们皆了如指掌,所以房前屋后种那么多柿子,也是为了给孩子们解馋吧。”小郑说起这些时,我也忆起与柿子有关的童年二三事。
柿子生时苦涩,不可采来现食。记得农村人家主要有三种制作方法,其一是削了皮晒成柿丸,其二是洗净晾干后装入瓮中,然后将瓮子倒扣在装有盐水的盘子上,待过个把月退涩后方可取出食用,其三是把柿子装在竹筐里吊起来,下面用谷壳生火起烟熏烤,只需半日功夫便可食用。前两种方法要靠阳光和时间慢慢催化,对于嘴馋性急的孩子们来说,第三种方法最先满足需要,也是自己力所能及的。烤柿子时,男孩子们三五成群很卖力地趴在地上吹火,添加谷壳,给柿子翻身。待柿子烤熟,他们也成了一个个小黑人。这时,女孩子们也围上前取柿子吃,又甜又香的烤柿子吃一粒便停不下来。我是比较贪吃的一个,没吃到肚子撑绝不罢休。但贪吃要遭惩罚的,第二日口舌起泡,大便秘结,痛哭流涕时还受大人斥责。可是不长记性,第二年又如法炮制,直到长大到外地读书工作,老家的柿子依然是心头的牵挂。
和小郑聊了一晚上有关柿子的故事,可谓酣畅淋漓怀旧一把。天刚亮,便呼唤摄友们走村入巷近距离捕捉最美的柿景图。此时,流动的晨雾飘逸缭绕,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沾了水汽,正把村子的屋舍、树木擦拭干净。红柿子们沉浸在水润的气息里睡了一夜,现在犹显得饱满鲜亮。“轻纱难遮少女羞,面泛红霜傲华秋”,可不是吗?被摄友们定格的柿子树风情万种,有的低头沉凝,像饱经风霜的老者;有的昂首乔盼,仿佛在呼唤远方的游子;有的淡定自若,像从容成熟的村妇;有的娇娇羞羞,像闪躲心上人目光的少女......每一张照片都似丹青点染的水墨画,勾勒出山村“冉冉物华落清音。唯有柿红挑高枝”的唯美气质。
太阳刚出来,雾气逐渐消散,我举起手机对准玲珑盈润的柿果拍特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对焦,生怕呼出的气流冲破它嫩薄的表皮,或者轻轻触碰就导致它落地化为一滩甜水。我们那么忘我陶醉地用镜头记录下它们最美的红颜芳华,要知道过不了多久,更猛烈的风霜冷雨和鸟啄虫蚀,终将使它们消逝于时间的烟尘里。但是,我们来过,像见证属于我们时代的那么多辉煌的人事,历史可以远去,但曾经美丽地存在,这已经足够了。我想,明年我还要来,还要来看望它们的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