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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雪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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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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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的情思

二月二,龙抬头。每逢农历二月二,晋北老家都要大张旗鼓地为自己的“龙”头刻意修剪一番,仿佛不这样作弄就不能出镜似的。二月二,剃龙头,一年到头见精神头。村里人自过年理了发,一直蓄着留着,非要等到二月二这天。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剃龙头无论如何不行,不成想倒成了老家的一种信仰文化。

二月二,剃龙头,是男人的专属。小时候,每逢二月二这天,村里每个男人都陆陆续续去108国道屋檐低矮的一处老旧上门板的理发店理龙头,土话又名推头,往往是大人带着儿子或孙子兴冲冲地前去。村里的老王头只会剃光头,市场份额是越来越小。因为要横穿马路,大人们担心孩子,自然大人小孩一起去。清楚记得店里排队坐不下,大人小孩便自觉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有时能排到隔壁的代购代销店。代销店老头儿很会来事儿,隔着柜台笑眯眯地招呼着:耍正月混二月,骨牌顶到三四月。这几天玩了没?手气咋地?来盒啥烟哇?大人们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刚过雨水,炉子还生着,外边还有点寒气逼人,只好找个暖和点儿的地方避避如剪刀似的二月春风。为感谢老头儿一番招呼,免不了掏钱买盒勤俭牌或战斗牌烟。老头儿就乐呵呵地会吩咐老伴儿从里屋再取几个小板凳,递给众人。二月二,剃龙头,剪掉愁来断去忧。哪个人也想推了头,早早回去帮女人搭个帮手赶制二月二的中午美食。理发师傅心知肚明,只能尴尬地笑笑:大家随便找个歇脚的地方哇,就今天人多些。人们表示理解地不再打扰师傅,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拉起家常。屋子里各种烟味就像人们的话语搅合在一起,不分你我。理发师傅有时接过人们递上的香烟,也顾不上抽,放在鼻子下闻闻,继而顺手夹在耳朵后。理发师傅累了,直直腰,这才小心翼翼点燃,美美地吸上几口,消停一下,理发师傅不是本村人,话不多。一天最多的话,也是最重复的一句话,“理个啥发型哇,留长些还是短一点儿?”在我的印象中,理发师傅只会理个茶壶盖或剃个光头,当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胃口,这是五六十年代的文化符号,谁也无法阻止。

理发师傅,中等个头,五十来岁,额头油光发亮,红红的鼻子不管不顾,戴一双袖套。门店不怎么洋气,精干的黑字“理发”招牌挂在进门的位置。屋里一张小桌,一把老皮转椅,一面光洁的水银镜子,几乎就是他的全部家当。倒是使其家伙什来,十分的得心应手。这让我十分羡慕,理发师傅那双手简直像施了魔法,摸人哪儿,哪儿舒坦,有的人坐在软皮转椅上会迷糊起来,刮胡子时,有的人舒服地能睡着。也不知是春困的缘故,还是师傅手艺高,我心里痒痒的思来想去。下颌上涂上一层肥皂泡沫,温润了胡须,大人们脑袋后仰在背靠上耐心地等着。理发师傅一手两指捏着剃刀,一手摆弄着椅子上人的脑袋,眨眼间,下颌部位便与脸部一样干净起来。耍剃刀,是功夫。功夫不过关的理发师,一不小心便会在人下颌部位留下血红的口子。师傅来了兴致,便会神聊起来:过去师傅带徒弟,先让徒弟在西瓜皮上练刀,手下的力道必须拿捏好。想不到这么一聊,人们就心下安静了许多,生怕师傅分心给人留下遗憾。“下一位——”有的人真还哼哼唧唧地沉静在似睡非睡中。一旁等的人早就有点儿耐不住了,过去就照椅子上人的前额轻轻拍一把掌,嘴里也不消停:快起来哇,想舒服找女人去。众人哄笑一阵。椅子上的人一个激灵便会弹起来。小孩们不明就里,跟着也傻笑。

记忆中,我去理发店理发还是领了母亲的“圣旨”。母亲说,父亲给我理得不理想,逼着父亲带着我去理发店。之前,总是父亲给我理,我总认为父亲在拿我的头练手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父亲总是筹划着为了省些个钱。我的头理过后,总遭发小们嘲笑。

印象难泯,刻骨铭心。过去,每每太阳挨到半前晌时,父亲在院子门前放个高脚板凳,让我端坐在凳子上等他调试推子。推子顿不顿就夹头发,疼得人实在够呛。父亲不慌不忙地拿出推子、剪子、毛刷子、机油壶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先拿起推子试着捏了几下,再上两滴缝纫机油,然后拿在耳朵旁握几下,听听声音看利不利索。看着父亲那专心致志的模样,我心理不由涌起一股辛酸。父亲一年到头也闲不了多久,也不知有多少营生等着他去做,总是没个完。“唉,庄户人的营生,天天生。”我多么期盼父亲能歇歇身子,带我去县城逛逛。看看城里的牌坊,见见城里人如何用粮票下食堂,瞧瞧城里的高档理发铺。理发推子调试好后,父亲再把吊在家门口帘子摘下来,权当理发用布围在我身上。并解开我上面一道领扣,领子被父亲翻折回去。门帘在脖颈后面掖到领子里,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样头发就进不了衣服里。每次理发父亲总要念叨,闲人长指甲,心舒长头发。父亲的歇后语肚子里有很多,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我只知道念起来好听,总有那么点道理。谁知后来写作文还真管用,时常得到老师的表扬。有时,父亲的推子把人头发夹的生疼,我疼的直呲牙咧嘴,但从不叫出声来,愤愤地忍着,父亲感觉到了,闷闷地问一声:“疼啦?”,我苦着脸抿紧嘴不做声,父亲会自觉地拧开螺丝,取下刀片好一顿吹,感到差不多了,再安好继续理,一下子就好多了。理完摘下门帘,抖落头发,拿笤帚解开领子好一顿扫刷,尽管用嘴使劲再吹,但总还是有不少碎发屑钻进脖颈,扎得人浑身不自在好几天,免不了晚上钻进被窝,再拾掇一番。多少年父亲的手艺也一成没变,永远就会理一个造型——茶壶盖。纵然茶壶盖,也不如国道理发师傅理得好。直至上了初中,父亲便不再为我理发,给我钱让我自己去理发店去理。只是一头的浓发,从来没赶过个时髦,父亲反复叮咛,去了学校好好念书,别看其他人。父亲怕我学坏,要求我学生就得有学生的模样,不能理流氓头。

如今,一晃已过知天命之年,留下的多是唏嘘。我从未赶过时髦新潮,现在发廊多了,想塑造什么发型就塑造什么发型,可惜我早已两鬓斑白,前额毛发稀疏脱落。一头管一身,年年剃龙头,也没见出人头地,到头来也不再信命运,什么名牌洗发水染发剂早与我失之交臂。至今,我也没尝过染发的滋味,也没享受过青春再来的优越。

二月二,剃龙头,我只能从孩子们的理性回归里寻找民俗的归宿感和幸福感,以慰自己。今年二月二,我没剃龙头,隐隐中反倒有种美滋滋的感觉充溢心头。心下释然,不再有什么忌讳束缚牵绊,写我自己喜欢的文字,仰天一声长啸,觉得这才是我应该追求的信仰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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